“味儿”的意思是说我们感官对外来刺激的体验。譬如咀嚼甘蔗时舌头的体验是多汁的甘甜味儿;鼻子对玫瑰的体验是浓郁的爱的芬芳味儿;慈母双手抚摸婴儿肌肤时的滑嫩、细润的体验是生命朝气勃发的体味儿。小时候淘气挨打,后背、屁股的体验自然是麻辣疼痛的,以此谨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前几天,上小学的外孙女突然问我:“姥爷,我是什么味儿?”我慢慢凑近可爱的小精灵的脸蛋儿,闭着眼睛摇着头,鼻子夸张地用力嗅出声音来悠悠地说:“香香的奶味儿啊!”“那您说门头沟是什么味儿?”她追问。我一时还真不能立即答上来。她很憨厚,允许我思考一分钟,我很感激地点头认可也十分珍惜这次口答考试时限。
我家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国家修建丰沙线铁路时随父亲来到门头沟的,一住就是几十年。记得那时门头沟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是东辛房,大峪、河滩一带还是门头沟的千亩良田呢。我第一次和父母逛“京西大栅栏”时极其兴奋,尽管那里只有一家三间教室大的商场,还有一家比它小些的电影院,重要的是还有一家新华书店。尽管窄小不起眼却是我最向往的地方。其他的设施还有小饭馆、小酒馆、小杂货店和沿街散落的售卖农副产品的小摊贩。它们都聚集在一个南高北低的Y字形斜坡街道里。因为去得早,家家烟囱冒着黄白的浓烟。再往北是一条大沟,是为了泄洪和排放煤矿井下废水准备的,再过一座桥就是著名的门头沟煤矿了。街道周边簇拥着低矮的石头房子,这里绝大多数居民是煤矿工人的妻儿老小。我曾比较过,石头房的高度只比父亲身高猛一点点,我猜想进屋一定是先跳进坑里才能站起来吧。房顶据说使用矸土和着灰渣抹成的。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最多的当然是矿工,他们头上带着黑色安全帽盔,身上穿着勉强可辨认的蓝色劳动布工装,因为黑色的煤粉牢牢霸占在布纤维的经纬空间里。脚踏一双硕大的黑色胶鞋。但他们的腰板挺得溜直,三三两两步履铿锵谈笑风生。街上还有农民,这可以从穿着一眼认出来,中式黑布衫、免裆裤,身背一架如今很难看到的挎筐,还有一把镰刀或是一把铁锨。这些是他们劳动时的最基本工具,挎筐是歇工时顺便给猪或是山羊、兔子、鸡之类准备装野菜的,那是农家重要的现钞和蛋白质的来源。于是我第一次闻到了门头沟中心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儿,街道上灰土的腥膻味儿。
到了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读高中时,已经在新桥路修建了较为现代化的大峪中学,门头沟的政治经济中心也已经转移到永定河畔。但是煤烟味儿和灰土味儿不仅未见减少,似乎每年春天总会有几次沙尘暴的光顾,从内蒙古气势汹汹大有摧城之势压境而来的漫天黄沙令人窒息。新上身的的确良白衬衫领口、袖口都很快印满了污渍和汗臭味儿。
我觉得彻底改变门头沟的“味儿”,还是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改革开放实践的变化。放眼望去,我们门头沟中心地区低矮的石头房泥瓦房消失了,煤矿停产了,不再开山凿石烧白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高层居民住宅楼鳞次栉比、美轮美奂,视力所及的地方都实现了大规模植树种草的立体绿化,周边的街道路面更宽阔、美化了,多年干涸的永定河引来了清水,放养了鱼虾,两岸花团锦簇、芦苇、菖蒲等水生植物生长茂盛,永定河水清岸净,成为了门城区域美貌的大梳妆镜。新中国成立的70年把门头沟的“味儿”彻底改变了。
外孙女专心听完我的讲述,歪着头、眨着眼,像是在努力思索她还不完全明白的地方。我笑了:“美餐要去品味,美景要去体味。门头沟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有博物馆、更有抗日革命红色遗迹。今后我们就多去门头沟各处走走吧。”
外孙女频频点头道:“那您说门头沟到底变成了什么味儿?”“你说呢?”我反问道。我不知道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卷该是什么“味儿”……孙女显得很着急。我笑道:“应该是,清香、隽永的梦幻般的韵味儿。”“比《西游记》里的瑶池琼林还要美上几百倍吗?”“那当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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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头 沟 的“味 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