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秋天开始。西山,古道,黄草梁。
晨雾里的沿河古城醒了,炊烟,犬吠,敌台,岸柳……古城,一座明朝的记忆,老去的故事,曾经金戈铁马,旌旗猎猎。如今大戏落幕,物是人非,城,依旧在,却无言,惟一条大河傍村东去,带走无数时间与空间。
金秋十月,古道“沿黄”。我们出发了,怀揣旧念,去踩响前人脚步。黄草梁,就让我们从这里开始,走进你的秋天,走进那片火红。
车行沿河口,有敌台村头东西两望,挟路雄峰。京西自古军事要道,明代过境长城,共敌台十七座,均属沿河城守备府统辖。此处保存完好,四百年雨雪风霜,雄姿不减,游人融融其上,可谈古论今,抒胸中块垒,任凭气概。山门西行,不远处,又敌台,为“沿字叁号”。且营盘一处,残垣两涧之间,寂寞无主,话说凄凉。
海拔逐渐升高,山势放缓,不再险峻,且有阳光初上,乾坤朗朗。车窗之外,秋声劲,秋意浓。风过处,红了黄栌,黄了杨柳,远近高低皆层次,若油画般。更有花岗岩石掩映其间,黄山做派,平添几分情调儿在心头。于是众人心情大好,停车小憩。
徒步向前,槐下几处农家,桃源世外。近前,街石、井台、辘轳和狗,唯不见女人。谁家芍药几朵,忙里偷闲儿,花开巷陌,芬芳了过路人。一块儿石碑躺倒路边,记载着岁月,却断去一截,不知所云,不知所终。有老者闲情信步,平易近人,问之,答曰,村子早已搬迁,惟几户破家万贯,不离不弃,继续春种秋收,鸡犬相闻。
收拾各自心情,继续一路向西。
临近河北地界,不再村庄,难见行人,虽秋风依旧,却景色谁看?遥想千年旧事,戎马边关,英雄气概,碾碎多少征程路。曾否一袭花轿出山,声声唢呐,和了一山秋韵,奏一曲古道柔情,红火了岁月,地老天荒……
车子在秋天里盘旋。峰回路转,黄草梁跃然眼前。
安老带队,徒步上升,于七号敌台高瞻远瞩。极目处,有灵山峰峦叠嶂中巍峨,难挡气魄。四下里,是被火红的黄栌点燃了的一个秋天,书写着童话。椴木林在不远处争相暖色,于是草地上就出现了一片片的欧陆风情。山杏的叶子黄了,又红了,不甘寂寞,似诗句在吟。岗上的几棵白桦虽不在颜色,却突兀的可爱,领跑着秋天,编排出一个个有关冬的故事……
黄草梁,一处延绵数公里的高山草甸。这里自古边关,京西故道,居高可俯览群山,风景拾贝;凝望,则发古幽思,史海钩沉。曾经黄帝蚩尤,先秦两汉,多少远古浸润。如今大明江山不复,却长城犹在,内通居庸,南达紫荆,一派故国情怀。更有七座敌台踞险而立,经风历雨,讲述历史与人文。
一队驴者。又一队驴者。几面红旗在十月的空气里招展。
有山鸡扑棱棱飞出惊恐,是实心楼方向。顾在一段残破的长城上数据。闫举了相机四处风光。老徐手搭凉棚,好高骛远。唯安老铁鞋古道,不在视线。
忽一阵虚无袭来,感觉到了渺小。于生命个体而言,历史像一块儿巨石,万般沉重,无人能举,却无法回避。如同文化,是一种力,才会传承,且无从拒绝,并于无形处透彻髓内。大自然则更会生猛一些,即便规律的东西,也是力的形式,造物主不会输给任何人。
想到这些,便如释重负,我可大了胆子去幻觉,去想象一切。那么,黄草梁,你这曾经的战场、历史的柔肠,你可不可以是一位将军,一位猛士,一位诗人,甚至一位少女?
我俯身古道,去聆听东胡林人的脚步,一万年的声音。望断岁月,七座楼狼烟滚滚,又该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一片秋叶落地,象鼻山的故事老了,大明边关,硝烟散尽,我在寻找那枚胡人的箭镞……一位待嫁的少女从远古走来,掐一朵十里坪野花上头,持几片将军坨红叶在手,立刻绯红了双颊,清风里,把一首情歌唱给秋天。应该有谁问过:“郎是爨底下大户?是灵水村书生?”你不言不语,于是就把谜底藏给了今天。
安老回来的时候,徐不再张望。徐一向博闻强记,能张嘴唐宋,能闭嘴明清,先朝旧事。当然闫也不能闲着,赶紧元曲小令,必须慨当以慷。顾学者,且诗人,此景此情,唯有秋声赋,醉今朝。专家当属安老,古道了几十年,腿脚好,于是敢把京西的山水跑个遍。
安老最终发话,既然黄草梁了,总该弄出一些激动,该诗诗,该文文,作业必须交。
是啊,黄草梁,这颗嵌在京西古道上的明珠,你是一段行走的光阴,你是一桩不朽的记忆。你当然还是时间的儿子,历史的女儿。你乳房丰满,奶水充沛,且胸襟在怀,从此长城因你有了生命,古道不再愁肠。你更是诗人的韵律,文章的眼睛。你在京西十月里生动,你用火热打造着精彩。
干脆,你就是一位大山汉子,刚烈、威猛、血性、坚忍不拔。你的胸膛火热,豪情奔放,有点野性,却也柔肠。
黄草梁,灿烂在秋天里的黄草梁。告诉我,到底该用怎样的文字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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