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天一天临近,每逢佳节好像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是一种期盼,还是一种归宿,或是一种怀旧,似乎都说不清楚。早晨醒的很早,再无睡意,我也不知道几点钟了,也不想打开床头的台灯,去看看床头柜上不停走动的钟表。就这样默默地躺在床上,我好像听到火车忽远忽近鸣笛的声音,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一座魂牵梦绕的小城,那是我出生的北方小城。我把枕头从床头边挪开,我坐了起来,身子斜倚在床头上,我顿时有一种游子客宿他乡的孤独感。这种强烈的感觉,在我刚满二十岁的时候有过一次。那一次,比这次更强烈,更深刻。
那一年,我还没有离开家乡小城来北京。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在小城一家工厂当工人。每当日尽黄昏的时候,我从工厂大门迈出,就悲从中来,那个百结愁肠的痛点,就是我荒废的学生时代,使我从一切荒芜中走来,变得空虚无知。那一年百废待兴,国家刚刚恢复高考,多少有志青年想通过这个独木桥走进高等学府的殿堂,从此改写自己的青春和命运。然而,这一年春节前我患病在长春市一家军区医院治病。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离开家乡小城,坐火车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一下火车,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
我从火车站坐公交车,沿斯大林大街来到坐落红旗街的医院,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单和可怜。好在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特别纯洁和友善,工友们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希望,有给我寄来全国粮票的,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买东西凭票供应。有给我寄钱的,最多的是给我写信的,病床上存着厚厚一摞子书信,字里行间都寄托着大家对我的关心和温暖。印象最深的是车间里关系不错的一位姐姐给我寄来一件毛衣,是她自己织的,惹来医院年轻护士们的一片围观,有一个长的很漂亮的护士还把毛衣借走了,说照着图案织个开头,这件织有花纹图案的毛衣,让我在医院病床上好不风光。
春节了,有些病友都出院回家过年去了。我因做手术腿上打着石膏,需要痊愈后拆了石膏才能出院。所以只好留在医院过年,那种孤独感可想而知,特别想家。一个年纪大的护士对我特别好,天天包饺子给我拿到医院,让我好不感动。那一年,我从家带来好多书籍,想一边住院治病,一边复习准备参加全国高考。护士姐姐看我很有毅力,对我特别有好感。那一年徐迟写的报告文学《哥特巴赫的猜想》刚好发表,护士姐姐就开玩笑,说我像陈景润,我就脸红了,天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春节的时候,一个病友的哥哥晚上还偷着从医院后面小门遛出去,他用自行车驮着我看了一场电影。记得非常清楚,是在长春电影制片厂小剧场看的美国科幻影片《未来世界》。那个年代,我国影屏放映的都是《青松岭》、《火红的年代》等革命题材的影片,看一场外国影片就如同去一趟外星球一样新奇。护士姐姐知道后,又气又急,埋怨我太冒风险了,出现意外手术就白做了,还要遭二次罪,如果被医院领导发现,她也要挨批评。想想,我当时也很后怕,冰天雪地路很滑,我柱着双拐,腿打着石膏,很容易摔倒,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春节过后不久,我就出院了,告别了那个对我特别关心照顾的好心的护士姐姐,告别了美丽的长春。父亲知道我快要出院回家的消息,天天到小县城长途汽车站接我,还特意买来老母鸡给我熬鸡汤补身体。母亲春节前还一个人坐火车来医院看我,在医院陪我好几天。我又回到家乡小城,一边恢复身体,一边备战复习功课,大有一种拼命三郎的精神,不考上大学誓不罢休。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除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春节,有些事情已经慢慢淡忘了。年年岁岁,那些萦绕着时间的游丝,在这清晨,在这春节来临之际,在脑海里一点一滴,慢慢地溢出,让自己有一些感动。
柴华林
那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