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让我越读越敬佩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不仅从书本中学会思考,还经常深入旷野与山川,在大自然中辨识万物,从而获得更为直接、更为鲜活的素材,并对这些第一手素材进行详细的描绘与讲述,抽茧剥丝,由外而内,由物及理再及人,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絮语方式阐释自己的人生哲学。
特别是在生命的最后十年,他倾注自己的全部心血,满怀对大自然的无限眷恋与挚爱,以深入细致观察野外行程为脉络,为我们亲切地描述了北美地区各类野果的分布状况,甚至不厌其烦地记录了它们的花期、结实的具体时段与各具风姿的形态。同时,还由此及彼,以素描的手法勾勒了当地各类昆虫、鸟兽与植物之间的天然联系。在他优美的笔触之下,我们读到的是一幅人间草木枯荣轮回有序、天生万物相依共存的天然画卷。这册画卷,就是我在七年前读到的《野果》。
在这册小集里,我们不得不惊叹梭罗对每一种野果的观察之细之微,野果每一天的点滴变化,毫厘之别,都尽入他的眼中,也落在他的笔端。如,他记录矮橡树果,“九月三十日。大部分矮橡树上的果子都变成棕色了。”时隔仅几天,他就发现,“十月二日,矮橡树都变成棕色的了。”在阐述野果与动物之间的天然联系时,他写道:“一般来说,有草莓的地方附近就有鳟鱼,因为适宜鳟鱼的水和空气也同样适合草莓生长。”而论及本土植物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时,他郑重地说:“对我们来说,本土所生所长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比别人那里生长的意义更重大。”信哉斯言,还有什么能比故土生长出来的东西对自己的哺育之恩更大呢?
如果说一个纯粹的艺术家,是以独特的艺术创造给人间带来美好与启迪,那么我以为,一个纯粹的博物学家给人们带来的,就不应只是枯燥的生物学知识,而在说明常识的同时,还能以优美的笔调和深入浅出的以物说理喻人,给阅读者以智识之伟力和思想之峻拔。梭罗作为一个优异的作家,以一个业余博物学家的身份做到了这一点。
读梭罗的《野果》,我的心是那样的安静,它既让我忆起吉尔伯特的一句诗:“如此安静,我能听到甘蔗林里/空气的声音。金黄的麦子暗了下来”,也让我更加想念故乡那些摇曳于风中的野果,在人生的漫漫旅途中,那些野果确如一盏盏渐次明亮、渐次熄灭然后再次点起的灯,一年一度,擦去我身上的风尘,抚慰我内心的悲苦,让我在重新踏上远路时免于彷徨。葛筱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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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梭罗《野果》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