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大脑只有3磅重,却包含超过一千亿个脑细胞,多过天上的星星,也就是说它比宇宙更复杂,每一台脑外科手术都攸关生死。外人很难理解,打开一颗人类的头颅,面对其中病变的大脑,对于主刀医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赵诺者是这个城市里最好的脑外科医生,在全国也是响当当的专家。人人都称颂他医术精湛、年轻有为;人人都夸奖他手法娴熟、经验丰富;他们想当然的以为他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博士导师都经常夸他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因为这些光环的笼罩,使得他身上那些明显的怪癖和缺点,都被当成了是他别具个人风采的闪光点。比如,他终日阴郁的即便是在酷热7月也让人望而生寒的面孔;他那一贯极低沉的哪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很难让人听清的嗓音;他那一走下手术台就会显得很低智商的行为举止;那双永远汗津津,把所有摸过的病例都洇湿揉皱的手掌;还有他年过40岁依旧独身的生活方式;以及时常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的怪癖。所有这一切在外人眼中都成了他专注学术、严谨行医、为病患殚精竭虑的铁证,是他光辉形象的一部分。
所以当医院接诊首例延髓动静脉畸形血管瘤病人的时候,几乎没有悬念,这台手术将由赵诺者大夫来主刀。而他也是不假思索地,一半出于习惯,一半顺应民意地提交了重大手术申请报告(签字的时候,汗水浸透了那张申请表)。异常迅速,审批结果下来了,手术由他领头完成,时间定在后天上午。
再次审视患者病历的时候他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世人都说爱笑才会长皱纹,他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他几乎从来不笑,可15岁的时候抬头纹就能夹得住试卷。他的父母在不苟言笑方面更是出奇得一致,记忆所及,爸妈从来没对他露出过笑脸或是说过一句温情的话语,可他们看起来也是一脸皱纹,好像失掉水分的柚子。长相老成,对干医生这行的人来说是好事。不到30岁他便开始接手大型手术,但病人和家属从来没表示过不放心,他们一直以为他是一位老大夫呢。今天,面对这样一个空前棘手的病例,赵医生不禁陷入对于手术的沉思中,一时间脸上呈现出千沟万壑来。
“医生,我老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一个声音惊醒他,他抬起头,感到一阵晕眩。忘锁门了,但凡未经允许就闯进人来,都会叫他感到莫名紧张。何况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忘锁门了!是的,一定是因为这个,而不是眼前这个苍白憔悴的女人本身让他感到晕眩。赵医生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开始向她解释这种脑瘤的复杂情况,他尽量说得生动浅显,但大约是因为声音实在太细小,病人的妻子越听越焦急,越听越抓狂,到最后几乎扑在了办公桌上,把半张脸凑到他嘴边来。他看见她脖子上的静脉血管曲张严重,像一层薄冰之下顶起一缕缕蓝色的藤蔓。这女人一定承受了太多焦虑,睡眠一定很差,经常头痛、颈椎痛,严重神经衰弱。
但他没办法跟她说这些,他知道问题根源在她丈夫身上。他看过太多痛不欲生的病人家属,往往一人有病,全家都在受难。所以他救回一个人的性命就等于挽救一个家庭。于是他尽量提高嗓音,用水草为例继续讲解动静脉畸形血管瘤的原理。
“请想象两棵水草,一棵代表动脉血管群,一棵代表静脉血管群,每一棵水草上又长有千百条细如发丝的枝叶,像毛须一样。就是这两棵水草的毛须乱糟糟地交织在一起,结成了血管团,这就是瘤体。而它正好位于脑干的延髓位置。我必须得说明,延髓是人体呼吸、血压和心搏的调节中枢,延髓的损伤将是致命的……所以说这个手术的难度是顶级的,尤其是你先生这种直径已经达到6.5厘米的巨大畸形瘤,我必须实话实说,手术难度超乎寻常。因为它内部的血管分布非常复杂,其中有给瘤体供血的动脉血管,又有引流的静脉血管,乱糟糟交织在一起。手术中医生必须先分出所有动脉血管来断掉,然后再断掉静脉血管,最后慢慢将瘤体剥离下来,否则一旦造成大出血或瘤体爆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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