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诗意呈现我对历史解悟的画像,是我在组诗做的尝试。门头沟属于西山永定河文化带,其独特深厚的人文历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矿藏。我想用诗歌来追溯回望。选取这个题材是使命,使命也给了我幸运。就像古道、古幡会、金国公主,冥冥之中引我在历史之河回游。
相逢就是梨花开着走来
军庄镇是门头沟永定河畔以西的一方水土。门头沟有神京右臂之誉,而军庄自古就是军事要冲,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生活区域交汇处。这里有着丰富的文化遗产和特殊的习俗,而闻名遐迩的京白梨因种植年代久远,皇家贡梨的身份,使得军庄又多一份高贵。
关于军庄镇的人文历史在《北京门头沟村落文化志》《军庄古镇》《门头沟百科全书》等书籍有记载。门头沟在文物留存数量和保护方面应该排在北京市前列。但军庄镇的文物在门头沟不是留存和保护最好的镇,比如体现文化遗存的寺庙、民居等完好的就不是很多。看了军庄镇很多的资料,一块残碑引发我的好奇。碑记一位金国公主沉睡八百年的地方就在这里。金国公主能够下葬军庄,军庄历史地位可见一斑。资料只记录发现时间地点和碑文内容,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又上网找到了图片。这距离塑造一个金国公主形象还差很远。怎样让她和军庄有联系呢?况且,金国公主不只她一个,《金史》记载的公主也未必就是碑上所说的公主。但史记的与军庄出土的都是真实存在,两者是不是因果连带关系,能不能互为印证不是我的任务。用诗歌文学样式呈现军庄的一段往事,一个金国公主的故事,让读者怀想历史,从而引发对军庄镇古往今来的关注。我的目的如此就好。
史书志书资料加上网络上查到只言片语,我开始对公主性情命运进行想象。公主短暂一生无不被悲情笼罩。婚后,由于敌军围困,与丈夫不得不投降西夏,投降后日夜思念自己的国家,又是悲伤裹挟每一日。从公元1213年投降到1215年归国,本来以为苦尽甘来,国都又沦陷,她最终香消玉殒。她贵为长公主,品貌如果以花作喻,应该是国色天香富贵象征的牡丹,但是公主忧思故国红颜薄命,我想到了军庄的京白梨之梨花。虽然不及牡丹高贵,但梨花冰清玉洁,梨花别样之美深入人心。
一首诗生长大致会有两种情态:其一,灵感突发,缪斯相助。灵感突然降临,瞬间长成。这种创作非常舒服,酣畅淋漓,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很可能不用调整修改,浑然天成。这种状态可遇而不可求。其二,慢慢萌发长成。一首诗亦可以是一个意象的种子慢慢萌发,一点一点生长,然后由诗人不断展开想象,左右上下突围、拉伸、调整而成。在这个过程中,诗人与诗歌的相遇有些扑朔迷离,甚至会背道而驰。诗人与诗歌彼此寻找,在煎熬中诗歌的面貌若隐若现,最终相见。这个寻找发现之旅,诗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挑剔:一个词,一个句子,被使用,被弃用。反反复复,要将挡在前面的迷雾驱散。前行最终是柳暗花明。因为太艰辛,所以当诗歌最终定稿的时候,诗人的兴奋程度一定强于第一种状态。
写军庄的《相逢就是梨花开着走来》这首诗初稿完成后,不断修改了3天。像是一幅画,她最终呈现在我眼前了。这首抒情长诗就是第二种状态下完成的,我感觉隔着手机屏金国公主隔世的面庞在诗句中慢慢显影,宛若梨花。作家迟子建在创作谈中说一部作品完成后的感受。她说一篇小说创作开始后是特别期盼结束,可一旦完成了作品,心里是不舍的。因为作品建立起来的那些故事人物,也随着作品进入了结束,这个结束是小说家与它们的诀别。正如我也要与梨花公主诀别。我像是回到金代,我就是那位公主,我的心为她跳动成诗。
公主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永定河畔芳草萋萋处。她深夜的哀歌,不顾一切奔赴故国的车马,她一身素衣凄婉的样子,都将随着诗定稿离我而去。而梨花、军庄的梨花,又让我怀着期冀。期冀来年的春天,她随着梨花再来。
马铃儿响叮当的京西古道
2016年底,我陪同朋友走妙峰山镇水峪嘴段的古道。这段古道在门头沟只是星罗棋布京西古道中的一条“蛛丝”。水峪嘴村推出了区内第一家古道文化博物馆,又在古道沿线做了玻璃栈道,很好保留了牛角岭关城古道蹄窝。
同行的人平时很少登山,走步步高的山路,挑战必是身体和精神双重。初冬气温下降,大家在古道上举步维艰,大张着嘴吸气吐气。我们那日是观光的心情,轻装上阵,水足饭饱,却感到了攀登中对生命极限的挑战。我走的还算快,走到了前面,地势决定前面就是高处。我回头看到身后的人群零零散散在山路上,缓慢上移,有的索性坐在石头上喘气。那些铺就道路的石头,历经岁月被无数脚磨得平滑,在阳光下发出鱼鳞一样的光泽。绵伸的山路则像是凝固的水流随山势而上。我一下子进入这个情境。被脚下的路、先人留下的路感动。我感觉今天的行走也是多年前他们的行走,他们当年的行走也有我。于是我脑海里飞快闪出这样的诗句:
京西古道上走着的人/像是离开水的鱼/一群人向山顶行动/仿佛世间的艰辛莫过如此/今天和多年以前的一天/在蹄窝中叠印/有多少区别就有多少相似。
这些句子是写《马铃儿响叮当的京西古道》这首诗的开篇,奠定了我整首诗歌的基调和重点。诗歌写古道作为工具、作为人行走的工具和生命曾经的承载见证,它的过往与人的关联传承。岁月打磨它的时候,也是对人的打磨和成就。
我在开篇大胆用了别人没有用过的比喻“京西古道上走着的人像是离开水的鱼。”如果按照一般的认识,就会想到绝望,甚至死亡。当读完这首诗就会明白,我是比喻人身人心境域的艰辛卓绝,这种艰辛可以是古道上人的跋涉,也可以是其他环境中深陷的困险。有时候的跋涉又在内心,那种煎熬隐忍可能是无法言说的。我借用“古道”和“鱼”两个意象,将人在世间的行走遭遇的可知的,不可知的围困形象具体。诗意表达上做到独特,并走向深邃。(未完待续)

用诗心触摸时光的鳞片
——《古韵诗情门头沟》组诗创作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