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村里嚷嚷要搬迁修水库,后街张庄胡同那棵大槐树就被砍掉了,那棵树很大,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下曾是后街最热闹的饭场。
儿时的张庄胡同充满了温情与热闹,很多街坊闲暇或吃饭时会聚到街中心的槐树下聊天。特别是午饭和晚饭时,大家端着碗,陆续从家中出来,聚在大槐树下,边吃边说话逗哏。浓密的叶子随风摇曳。树下的饭场像一块磁铁,吸引着邻居们的心。
那时家家主食都是粗粮,很少吃上白米、白面。于是家庭主妇们想尽办法,变着花样把家人的胃口调理好。北院大婶偶发奇想把玉米面摇成小球,煮熟后放勺韭菜花酱拌着吃,吃出新花样。三婶儿则把玉米面掺上榆皮面和成团,做压饸饹吃,煮熟的饸饹面条发着亮光,既筋道又鲜美。二大妈把采回的木兰芽焯好泡甜,滤干成团放好佐料沏上辣椒油,让人吃不够。母亲则把从地里掐来的笕菜,开水焯后剁碎拌成馅,蒸出的玉米面团子味道鲜美,至今不忘。还有的人家奢侈点儿把玉米面筛细和成面团,烙鸡蛋韭菜盒子吃,让人直流口水。
饭场就是一个乡村厨艺大晒台。不管谁家饭食改了样,总会端出来,绕着圈子让大家尝尝鲜。如果不尝,似乎对不住人家的盛情。那种真诚,那种温馨,没有任何虚情和假意。那种场景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很难体会到其中的亲情与幸福的。饭场中有的小孩挑食,家里做的压饸饹他不吃,非要吃李婶家的拨鱼汤,李婶也会欣然盛一碗拨鱼汤送给小孩吃。
乡亲们聚在一起,很多邻里间的误会,都在饭场里得到消解。孙叔家的大臭,把张婶家树根的头打了一个包,闹出了隔阂。在饭场里,二奶奶从孙叔碗里夹了一大块炒鸡蛋,放进张婶碗里说:“这鸡蛋不吃白不吃。”张婶愣了下,哈哈笑着把鸡蛋丢进嘴里说:“就是。”有人故意起哄说:“你俩咋一个碗里吃饭?”张婶和孙叔都不乐意了,联合声讨打趣的人,那人敌不过,败下阵来,孙叔和张婶都笑了,彼此心里的冰块也融化了。
饭场还是个小型新闻发布会,生产队里的新鲜事都在这里发布,大家在这里交流农业生产经验,怎样提高粮食产量,怎样科学除草施肥等。队长宝申大哥有什么事情,也在这里边发布边传达,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很快就领会了意思,很多事情都得到了圆满解决。晚上,一肚子故事的志强叔,坐在树下讲故事,身边围满了胡同里的小孩子。我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一个,志强叔讲的《三侠剑》《小五义》《岳飞抗金》等故事,如今我还记得。
后来村里搞土地家庭联产承包,很多村民都外出打工,饭场也就冷清了。慢慢大家都富裕了,相继建起二层小楼,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大家吃饭的时候也不再端着碗到外边吃了。可我还时不时地想起大槐树,想起儿时饭场里那些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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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下的饭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