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阳光从小窗直射下来,光光点点立马就撒满了小屋。我这个人懒,想找个地方靠着斜躺舒展一些,然后再舒舒服服地在小屋内晒晒暖阳。昨天黄昏时分,在窗前小坐发现两只落窗小鸟,好像羽翅还未丰满,没有父母的呵护已经出来独闯天下了,满心地佩服不啃老也不躺平的求生存精神。翠竹在微风中不停地得瑟,竹叶在春光乍泄的映射下,亮闪闪地不停跳跃着,小鸟就在这绿波翻滚的细浪中上窜下跳,一会儿跳到窗栏上东张西望,一会儿蹦到竹梢上左顾右盼。玩腻了,就呼啦啦地瞬间飞走了,窗下只剩一片寂静。
我坐起来,顺手抓起窗台上的一本书。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学语文课本,是我上初中时候一个同学送我的,他父母都是教师,所以家里才有这样的存货,现在这种发黄的书籍已经很难见到了,即使去潘家园旧货书市恐怕也难以寻到。书中大多是文言文,如现在的课外读物,但都有注释和译文,读起来很方便。这也许就是我古代文学的启蒙老师吧,像《孔雀东南飞》《木兰诗》等都是在这些老课本上读到的。印象最深是《冯谖客孟尝君》,什么食无鱼、出无车、狡兔三窟等都是从这篇古文里知道的,也知道不能凭外表看一个人,也许一个普通的门客,就是日后一个高人,他帮助孟尝君建立了名声。我翻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现在写古代文人都喜欢用嫁给谁,是一种什么体验?嫁给杜子美,是一种什么体验呢?是肠子都悔青了呢?还是整天像个怨妇,埋怨杜甫不能当官和发财,连一线城市楼房都贷款买不起?还是相濡以沫死心塌地跟着这个穷酸诗人?课本里还有杜甫的《羌村三首》,过去读时也没什么印象和感觉,只知道有这一组诗,是写杜甫回乡见到妻子儿女的诗,仔细翻翻这组诗,写妻子的好像有这么一句:“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夜已经很深了,夫妻重逢看着蜡烛一点点燃尽,面对面坐着如梦幻一样不肯去睡。看来夫妻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杜甫妻子看来也很贤惠和忠心,内心应该十分喜欢这个颠沛流离的穷诗人。
放下课本,微微闭了一会儿眼睛,看书久了,眼睛就花了,再看什么都是重影。静以养心也许是对的,只有内心安静,再看什么都有一种静气了。最近读贾平凹的小说《暂坐》,作者后记里说,这可能是他七十岁前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了。小说写得很安静,写一个茶庄里几个女人的故事,写得平心静气。其实,生活就是这样,每天都在这种平静如水般的日子中度过,何求那种波澜壮阔的大富大贵和大起大落呢?日子就是一汪水,岁月的涟漪已经饱含冰霜,为何不求平平静静呢?我读好的诗文,都是平常普通的话语,没有激昂华丽的词句,都是朴素自然的句子和情感,如细微春风润物而无声,但能浇透一个人的整个心田,温暖一颗寒冷的冰心。回归平常和自然,感觉才是一个人成熟的迹象和标志。
我现在喜欢读一个人晚年写的东西,好像如回归童心一般纯粹和质朴,没有虚伪掩饰和装腔作势,还有一种看尽千帆过尽的阅世成熟和老练,也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感怀和看透。孙犁晚年的散文随笔我都读过,比如《如云集》等,他的“耕堂读书记”写得特别好,比如他说:文章之事,伤了自然,任你对仗怎样工整,用典如何巧妙,总是得不偿失的。还有巴金晚年写的《随想录》,都是充满良知的正义之声。他那篇《怀念萧珊》是我读的感情最真挚的一篇散文,是对妻子的怀念,以情打动人心。
陆游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与表妹唐婉牵手一直走到最后,他晚年常常怀念唐婉,写了一些这样的怀念诗篇,其中有一首诗中写到:“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这是陆游生前写给唐婉的最后一首诗,此时与他昔日在沈园与唐婉最后离别已经过去五十多年,八十多岁的陆游想起唐婉,还是老泪纵横和心身憔悴,美人早已化作泥土,那个沈园幽梦离去得太匆忙,旧梦无痕般永远逝去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如烟只剩下老年的感叹。
小鸟要驾春风去远行。故乡的燕尾型风筝高高地飘在空中,晓风正吃力地卯足劲吹着江河,旧冰还没有解冻,新冰正急迫地追赶春天。那双红润柔软的手,捧着黄滕酒,谁把那封锦书去送给唐婉呢?丢失的将永远丢失,如断线风筝再也不能浪漫地飘在空中,珍惜心中的美好,珍惜这和煦的春风把小鸟吹到窗下,与竹风共舞,与我心一样,放飞我心中春天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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