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护战士的赵永焕
革命军人证明书
赵永焕(左三)在航空兵一师门口讨论交流
张董
赵永焕(1927年-1982年)清水镇燕家台人。1944年,在家乡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航空兵一师政委、空三军政委。当选为中共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中共十大主席团成员。在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初,赵永焕任航空兵一师政委,这个师党委班子的事迹曾被概括为“学习走在前、工作拼命干、生活不特殊、遵纪作模范。”赵永焕贯彻党内生活准则,不仅结合实际提出了具体措施,做到了有的放矢,并且严格要求家属子女,落实措施,坚持从我做起。1977年11月6日,中央军委通报表扬了航空兵一师党委领导班子,并号召全军向航空兵一师学习。
赵永焕是从门头沟区清水镇走出的一位老党员,他的家乡——燕家台村是平西抗日根据地,号称“日寇打不进的村庄”。1943年8月,年仅15岁的赵永焕投身革命,从普通的一名士兵开始,一步步走来,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成为人民空军高级指挥员。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门头沟人,赵永焕充分展现了一名中国共产党人的品行节操。他一生严于律己、品格高尚,自身以及所带部队多次受到表彰嘉奖,曾被树立为全军楷模。
1981年春,两辆黑色红旗轿车,轻缓地停在空军总医院住院部大楼门前。空军司令员张廷发和政委高厚良一下车,便急匆匆地走进楼内,一脸严肃。《病情报告》上清楚地写着:空三军政委赵永焕同志患肺癌晚期,广泛转移,腰部疼痛加剧,下肢活动受限。这薄薄的一页纸,犹如一张死刑判决书,给司令员和政委增添了无限的忧虑。
赵永焕在空军,以至全军都是有名的,他是中央军委通报表扬的航空兵一师党委的党委书记。谁能想到,这位曾带领航空兵一师党委艰苦奋斗的好政委会突然病倒呢?
病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飘溢出一股淡淡的来苏水气味,屋里异常的安静,陪同首长的医院副院长刚要推门,司令员抬起微微抖颤的右手,挡住了副院长。司令员知道,赵永焕是个好动不好静、爱说爱笑,简直能跟石头唠半天嗑的人,可现在,屋里为什么没有丝毫他的声音呢?司令员的眉峰微微皱了起来,他想起赵永焕说过的一句玩笑话:“我要是不动也不说啦,恐怕就是快见马克思喽!”难道赵永焕真的不行啦?不会吧?春节前,去三军检查工作时,他还一直陪着呢,起早贪黑的,身体很棒嘛!
此刻,高政委是多么希望病情报告仅仅是一次误诊,他想起在人民大会堂的大厅里,赵永焕作为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与他们共同讨论国家大事的情景。这才几天的事,怎么会这么快就病倒了呢?
难道病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吗?有!赵永焕的爱人王志明一谈起这件事,那黑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惋惜的神色。从去年底,赵永焕就开始咳嗽,特别是晚上,咳嗽得难以入睡,每次试体温,体温表上的水银都在红线以上。能当半个医生的老病号王志明,知道低烧、低咳不是好事,对老赵的病很着急,多次催他去医院检查。可他总是说:“忙,忙,等等再说。”有一次,王志明干脆打电话让车开到家门口,逼着赵永焕上了车,再三嘱咐司机一定送政委去医院。可到晚上,王志明问检查的情况,他却毫不在乎地回答说:“没事,没事。”王志明哪里知道赵永焕到了医院,却直奔病房,看望正在住院的副师长、飞行员和机械师,压根儿就没看自己的病。
“忙,忙……”几乎成了赵永焕的口头语。他从1964年当军区空军干部部长,到任航空兵一师政委,17年来,就说年三十吧,他不是值班、下部队,就是替战士站岗、走访干部、看望烈士家属,没在家过过一次像样的春节。1981年3月23日,军级以上干部体检,才发现他发烧38.2°C,经初步诊断是堵塞性肺炎。医生要求他立刻住院治疗,他又是连连说:“忙,忙。”坚持回到军里主持党委会议,高烧使他的嘴和嘴角起了一层小水泡,说话很困难,可他仍是说话最多的一个。他仿佛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主持党委会,仿佛知道工作的时间不多了,怎么也不肯住院,直到28日,确诊是肺癌后,他才住进了空军总医院。
当张司令员和高政委推门走进病房时,赵永焕正静静地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出神,四周宁静得像午后的山谷。可赵永焕分明听见了北国机场上的战鹰在轰鸣,分明听见了响亮的军号声。渐渐的,他那紧紧皱起的眉峰舒展了,仿佛又置身于行进的绿色方阵之中了,整个身体象一座拔地而起的石雕,一步步前进着。
“赵永焕同志。”赵永焕听见了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他微微扭过头来,循着声音望了一眼。蓦地,他的双眼闪出惊喜的光彩,似乎忘记了自己正身患重病,不顾张司令员和高政委的阻拦,吃力地下了地。“啪”地一声,他脚跟并拢,脚尖分开60度,以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了两位首长面前。
他之所以忍着剧痛站立在两位首长面前,完全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种感情。在他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情况,自己都是一个英姿勃勃的军人,应该有一股坚不可摧的精神与力量,癌症可以摧残他的肉体,却奈何不了他的意志。
张司令员望着眼前精神饱满的赵永焕,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连连说:“赵永焕同志,赵永焕同志,没想到你的精神这么好!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啊!”接着,张司令员又称赞说:“三军的工作很出色,你很年轻,工作很能干。”
几乎是同时,高政委的双手也伸了过来,三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高政委的声音微微发颤地说:“老赵啊,你还是老样子,没有变。”“请首长放心,赵永焕垮不了!”
赵永焕身患肺癌的消息,虽没告诉任何人,但却不胫而走,人们都在关心他的健康状况,问候的信件不断地飞到他的病榻边。大多是战友和战士们的信,有一封信的落款是“请您吃饭的老嫂子。”坐在赵永焕身边读信的大女儿小星,拿起信封看看来信的地址,抬头望望爸爸问:“您什么时候跑到湖南吃饭去啦?”
赵永焕诙谐地说:“你这个爸爸,除了没吃拉关系请客的饭,大至国宴,小至老百姓的家常便饭,可是都吃过哟。”
人们都说,赵永焕是腿勤、嘴勤、脑子勤的好政委。他虽然患有冠心病和神经衰弱,每天睡眠时间很短,但还是天不亮就起床。除了开会、学习,他总是迈开双腿,深入机关和部队。他当航空兵一师政委时,不但叫得出全师每个飞行员的姓名,还了解他们的性格、爱好和思想、技术状况。他了解每一个党支部和连以上干部的情况,他说得出哪些家属思想进步、勤俭节约。不少干部、战士、家属都把他当成知心人,谁找个女朋友,谁家里婆媳不和,都愿意悄悄地跟他说说。有个领导看了《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介绍赵永焕的事迹后,觉得有点玄乎,正巧他和赵永焕在航空兵一师某团蹲点,团里研究一批新补充的飞行员分配方案。这批飞行员刚来不久,大家对他们的情况不太熟悉,只能凭他们原来所在单位介绍的一点情况作为依据,给分配带来一定的困难。正当大家为难时,赵永焕低低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介绍了这批飞行员的情况,他说得那样详细而具体,连哪个飞行员贪玩、爱打球等等都谈到了。他还逐个地介绍了飞行员的思想状况、军事技术素质、文化程度、个性和特点,以及家庭和社会关系,提出如何分配这些同志,如何进行战斗编组的详细意见。坐在赵永焕身边的那位领导,听着赵永焕侃侃而谈,连连点头,他是从心眼里服气了。等会议一结束,这位领导一把抓住赵永焕说:“你可真神啦,可不能保守,介绍介绍经验吧。”
赵永焕谦逊地一笑说:“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还不是平时和星期天陪他们玩玩,情况自然也到手喽。”赵永焕捋了捋头发,接着又说:“真让我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要掏出心来爱他们。”
赵永焕爱他的战士,战士们对他也有着真挚的感情。在众多来信中,有一封写到:“尊敬的赵政委:接到您的信,我哭了。您说现在病情有了好转,我不信,因为信不是您写的,您的笔迹我认识。我猜您病得一定不轻,我不放心,要请假去看看您。祝您早日康复!王建军敬上。”
原来,小王是烈士的儿子。他当志愿军不久,唯一的亲人——妈妈得了半身不遂症。像他这种情况,稍有点门路的人,早到妈妈身边了,而小王,却连想都不敢想。赵永焕知道这件事后,千方百计把他调回了家附近工作。临行时,小王专程带了厚礼登门表示感谢。可赵永焕原封不动地把礼物又装回了小王的兜子,并严肃地说:“小王,我帮这个忙,可不是稀罕你送礼啊,而是你走到哪儿都该管的实际困难。”
从这简短的一席话里,小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颗透亮的心。当他得知政委患病的消息后,又怎能不来看他尊敬的政委呢?
当赵永焕知道小王要请假来看自己时,可着了急,硬挺着让女儿搀扶他坐到写字台前,轻轻旋开笔帽,他的字迹因为手的颤抖而变得歪歪扭扭“小王同志:请你放心,我的身体很好,一时半会儿是垮不了的。这次是我的亲笔信,你总该相信了吧?你曾经说我的字龙飞凤舞不好认。这回,我接受你的意见,可是一笔一划写的,你该认得吧?我既然身体很好,你就不要来看我啦,你的心意我领啦。见到你母亲时,请代我问个好。希望你好好干!”
钢笔没有水了,赵永焕拉开抽屉,准备抽点钢笔水。猛然觉得腰部一阵剧痛,像被一把钢刀拦腰截断一样,上半身伏在桌上再也不能动了。小星慌忙请来医生和护士,小心翼翼地把爸爸搀扶到床上躺下,轻轻地给爸爸揉着,赵永焕慈爱地望了女儿一眼说:“把信抓紧给小王寄走吧,可不能让他耽误工作跑来看我啊。”
小星撅着小嘴,小声嘟囔着:“您总是爱操那么多心,信连个名字都没有力气写,怎么寄呀?”赵永焕略一沉思,微微笑着说:“我的本上有我的名字,你想想办法描上去,搞个小动作嘛!”
一封没有亲笔签名的亲笔信,就这样寄了出去。机灵的小王,能认出老首长的笔迹,恐怕也难以认出描上去的“赵永焕”三个字吧?这三个字里,对战士们蕴含着深深的爱。
赵永焕的小女儿旋终,多少回梦里穿上绿军装,戴上红领章啊,1976年底,一个难得的机会终于让她盼来了。当时,部队出现一股走后门当兵的不正之风,不要说是领导干部,就是个参谋,也能送走几个后门兵。中学毕业待分配的旋终,乐得连觉都睡不踏实,一个劲儿地缠着爸爸要当兵。爸爸不仅没有同意,还把她送到了乡下务农,并召开党委会做出决定,以实际行动拥护党中央,后门兵一个不送、一个不收。
云可以变幻莫测,而旗帜是应该永远飘扬的,他始终记得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紧握他的手叮嘱的:“航空兵一师这面旗帜不能倒啊。”
赵永焕的病势开始恶化,已经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睛和手势表达心里的千言万语了。这时,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一只金色的小蜜蜂,一刻也不肯离开。
这只无意中闯进病房的小生物,大概发现自己也将要丧生在这里,拼命挣扎着,不停地碰撞着玻璃窗,发出“嗡嗡”的响声。
赵永焕费劲地举起手,指着蜜蜂不肯移开,守在身边的小星见爸爸指着蜜蜂,以为是要打死它,急忙拿起苍蝇拍向蜜蜂奔去。赵永焕连连摆手,不让女儿打,坐在椅子上的王志明,起身试探地打开窗户,放走了蜜蜂,赵永焕望着飞去的蜜蜂,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笑意。
“听说蜜蜂最勤劳和无私,每天要飞近千里,一刻不停地采花酿蜜。蜜蜂只能活3个月,却毫无怨言,我想,人也应该有这么点精神才好。”从他的笔记本上写的这段有关蜜蜂的话可以看出来,他爱蜜蜂,是爱它那一刻也不停歇的工作精神,是从心里想着像蜜蜂一样为党、为祖国、为人民、为空军建设工作。
然而,他不行了,实在不行了,像一支将要燃尽的蜡烛,像一只将要吐尽丝的春蚕,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1982年7月25日深夜,空三军、空一师的领导和同志们、亲友们,都守候在赵永焕身旁。张司令员和高政委也先后赶来看望赵永焕,他们为将要失去一位好战友而悲痛万分。
张司令员连声呼唤着赵永焕的名字,赵永焕的双眸缓缓地移向司令员,嘴唇在微微翕动着,他要说什么呢?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但是,从他的眼神中,谁都看得出来,他在说:“赵永焕垮不了!”
是的,赵永焕垮不了!人们都这样执拗地想着。他,永远不会在战士们的心头消失,他还继续在滚滚向前的由士兵的血肉之躯、士兵的威武之气,所铸成的钢铁般的绿色方阵中行进着……
本版图片由区委党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