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放学回家刚端起饭碗,坐在圈椅上“噗哧噗哧”抽着炮筒烟的爹问我:“西瓜送去了?”“没。”我撂下饭碗,慢腾腾地答道。爹的脸顿时黑了:“为啥?”我自知理亏,便低下头,保持沉默。
爹说的西瓜,就是赵乾坤送的那两个西瓜。昨天晚上,正准备睡觉,我家的街门被赵乾坤敲响。在院子里,他没说几句话,撂下两个西瓜就要走,被爹拦住问道,“有事?”赵乾坤结结巴巴地说,“其实也没啥事……”爹说,“把西瓜拿走!”赵乾坤不得不说明来意了,老婆子白天挑水不小心扭了腰,这几天恐怕扫不了街。当时村里阶级斗争已掀起高潮,革命小将们规定,家是地主富农成分的,每天晚上必须在村里扫大街,否则就得挨斗。赵乾坤家是富农成分。“行。”爹答应之后又说,“把西瓜拿走!”赵乾坤坚持不拿,打架似地推来推去。突然,赵乾坤“咕咚”一声给我爹跪下了。爹心一软,两个西瓜暂时留了下来。
赵乾坤刚走,爹就对我说,“去!把西瓜送回去!”那年我十一岁,性格内向,不爱出头。我磨磨蹭蹭不愿去,因为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也不会干。再说了,这是大人的事,你们为啥不去,非让小孩去?想归想,但我爹的话是必须听的,爹的话掉在地上就是一个坑,爹的话就是圣旨。于是,我央求爹:“明天送还不行?”爹没吭声,算是答应了。
可是,今天就是昨天的明天啊。爹把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碎,提高嗓门又问,“为啥?”我说,“不想去!”说着起身就往外走。爹吼道:“站住!”我想逃避,一跑了之,听到爹的吼声,再想想不听爹的话的后果就站住了。爹几步跨到我面前,“啪啪”两个耳光把我打翻在地,头碰在门槛上,磕出了血。平时,在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娘,这时发疯似地冲了过去,她一把把身材高大的爹推了个趔趄,拉起我,解下腰间的围裙轻轻给我擦头上的血。娘说爹:“你这是干啥哩!有话不能好好说?”
爹站在那里,没接娘的话茬,却冲我说,“看你还敢嘴硬!”言外之意是: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但听得出,爹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声音也变小了。看来爹还是心疼我的。但有一点不可挑战:那就是爹的尊严。爹再错,让他服软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娘说,“为难孩子干啥?西瓜我去送!”她说着就去拿西瓜。“不行!”爹说。娘白一眼爹,便不再说话了。娘有多年类风湿关节炎,走路一瘸一拐的,我怎么忍心让娘去呢?爹说不行,也许是心疼娘吧。但我想,爹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去送西瓜爹是不会放过我的。于是,我抹了几把泪大声说:“我去!”爹再没吭声。
我家在村东头,赵乾坤家在村西头,去他家得穿过整个村子。抬头看看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大街上也没有路灯,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我抱着两个西瓜,顺着北墙根儿,边走边东张西望,恐怕碰见猫啊狗啊什么的,特别是怕熟人,我恨不得一步迈到赵乾坤家,心里这么想着就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过来了,踢踏踢踏的,回头看看,啥也没有,再回头看看,还是没有。心里害怕了,便又加快脚步,你走的快,那声音也快,你走的慢,那声音也慢,莫非遇见鬼了?心里越想越害怕。一瞬间想,干脆回去了,但又一想给爹的承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在横穿一条胡同时,突然蹿出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想躲避它,可它一下子撞在我的腿上,只听“哇呜”一声怪叫,那白东西一溜儿烟向南跑去了,我手里的西瓜差一点掉在地上,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只发情的母猫。好不容易跑到村东头,还要经过一片玉米地才能到达赵乾坤的家。人腰高的玉米苗子,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此时一个个神鬼故事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于是,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赵乾坤家门口,这时我的衣服全湿透了。
赵乾坤家的街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了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北屋的煤油灯亮着,昏黄地照在窗户上。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心里“扑通扑通”敲着小鼓,心想说啥呢?我张不开口,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说啥。按乡亲辈说,赵乾坤还得喊我叔呢,直接叫他的名字又不好意思。突然,我的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只听“咣当”一阵乱响,我把他家厨房门口的水桶踢倒了。“谁?”是屋里发出的声音。“我……”我慌慌张张地回答。好像我是一个小偷。“干啥?!”这口气,分明是没听出我是谁。屋门“吱”的一声开了。赵乾坤披着衣服出来了。我语无伦次地说:“我把西瓜放到鸡窝上了……”便逃跑似地冲出了赵乾坤的家。
当年发生这事时,我爹是村里的支书。
- 标题导航
- 我区不断强化纪检监察干部自我监督能力
- 小手拉大手“创城”共参与
- 从群众期盼入手,让“创城”实现全民参与
- 各级领导要切实关心关爱一线劳动者 为他们的工作生活创造良好条件
- 市人大门头沟团代表开展年中集中活动
- 强化责任担当军地协作廉洁征兵确保高质高效完成征兵任务
- 要积极做好服务解决具体问题让百姓顺心顺利搬进新房
- 我区“共产党员献爱心”捐献活动结束
- 小园8地块安置房领钥匙啦
- 门头沟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发放住房补贴联系不上人员名单
- 让党员干部队伍成为一股“清流”
- 我区召开城市安全稳定工作视频会
- 专项行动调度会召开
- 开展年中集中活动
- 我区召开防汛工作部署会
- 创建全国文明城区点位复查情况通报
送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