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华林
1992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常之年。这一年1月18日至2月21日,当时已正式离退中央领导岗位的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先后赴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视察,沿途发表了重要谈话,这就是著名的邓小平南巡讲话,同年3月26日,《深圳特区报》发表了“东方风来满眼春”,报道了邓小平南巡谈话的重要内容。中国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再次从南方吹来,标志中国改革开放进入新的重要阶段。
也是这一年的2月份,我作为北京市委组织部引进的支援郊区县发展的科技人才,被安排在龙泉镇一家制鞋企业工作。初来这家乡镇企业,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库房内外堆满了成箱的黄胶鞋,就连工人们存放自行车的车棚里也堆满了鞋。我的直观感觉是,这个企业产品滞销,积压严重。来企业工作后,证明了我的初步判断。同时,这个企业面临更加严重的问题是,技术落后,设备陈旧。该企业生产技术还是设备、装备还是六、七十年代北京橡胶一厂支援农村建设时期,帮助设计和建造的。几十年来,所拥有的技术及设备,只能生产品种单一的“解放鞋”,这种劳保产品,在市场上已经没有竞争力。
当时,正处于我国改革开放的高潮期,已经由过去的计划经济体制转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显然,这个企业无论是管理手段还是技术装备等等,都已经不适应当时的市场形势。同时,该企业又在银行贷款投资一家合资企业,流动资金已经雪上加霜。面临这种严峻形势,我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提出了进行技术改造,增上新产品的建议,得到了龙泉镇党委及厂领导班子的采纳。当时流行一句话,叫“不找市长找市场”。进行技术改造,开发新产品,开发什么产品?市场在哪里?市场是关键,我开始考察市场,找到北京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通过一个朋友结识了一位印尼外商,拉这位外商来门头沟厂进行考察,结果这个外商参观工厂后,很轻蔑地对我说了一句伤自尊的话:“你们生产的产品太落后了,我一双也卖不出去。”我天真地说了一句:“您能卖什么品种,我都能生产!”外商没有说话,从皮包里拿出一只鞋扔给我,说:“你能做出来吗?”我反复看了看这只样鞋,好像在南方一次展销会上看过这款产品,不知是哪个厂家生产的。我没有犹豫地对外商说:“一个月我给你样品!”外商说时间太长,最后达成是二十天交样品。
要上一个新产品,在设备、工艺不改变的前提下,要考虑重新更换滚筒、鞋楦、技术配方等技术环节。一般情况下,新产品样品制作出来周期要一到两个月时间。因为不锈钢滚筒及铝鞋楦都需要外协企业加工。钢滚筒好办,仿照鞋底花纹设计便可机械加工,加班加点便可办到。但鞋楦成了难题,因为该产品长期销往印尼市场,印尼人从小生活在海边不穿鞋子,脚丫子前掌特别宽,与我国脚型完全不一样。为了这只鞋楦,我跑南通、上海等地,找同行朋友在中日合资企业,冒着被工厂开除的风险,用饭盒从车间里给我偷偷拿出一只鞋楦,我又到上海胶鞋研究所进行数据测绘,最后设计出符合印尼人脚型的鞋楦。二十天后,我把那双样鞋摆在了印尼外商面前,他当时就傻了眼,反复看了半天,又与他那双样鞋反复比较,最后满意地对我说:“我服你了!一个小厂子能在短短二十天设计完成这种样品,上海一个大厂两个月都没有给我做出样品。就凭你们这种做事精神,我决定与你们长期做出口合作了。”
就这样,我给外商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们愉快地开始了合作,我们生产的新产品也受到印尼消费者的青睐。为了缓解厂里资金周转困难,外商每次出口订单下来,都提前给预付款或开信用证,可凭外商信用证进行银行借款。缓解了工厂的生存困难,在困境中找到了一条工厂生存之路。
在那二十多天研制开发出口样品的日日夜夜里,工人们对我十分关心,他们知道我早上没有吃早点,就到外面把早点给我买回来,看着他们端着热乎乎的羊汤,我非常感动。下雨了,他们就偷偷把我自行车推到车棚里;自行车脏了,他们就背地里用抹布给我擦干净。我一直感觉,自己在工厂的每一次成功,身后总有一大群人在背后默默无闻地支持我,给我鼓舞,给我力量,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如今,我国改革开放的道路已经走过四十年的历程。回顾自己在那个年代的一段往事和一点点经历,顿时也有好多说不出来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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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