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去的年味,就如陈酿的老酒,意味深长。我就从这个用榆条编制的、用来装年货的东西,来回味久远的年味儿。这个器物,大的叫“橔”,盖上盖,用绳子捆好,也叫“气死猫”,这个器物在我家70多年了,编制这个器物的老人早已驾鹤西去了,而今,见物思人,也思忆起过去的年味儿。
幼年时,村里人常说,“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至今,仍留在我的记忆中。我是上世纪50年代生人,国家在经历几十年战争创伤后,一直处于百废待兴的历史时期,农耕生产成为了巩固新中国,不容忽视的重要基础。我是农村出生的孩子,在农村长大,农村延续着靠天吃饭的自给自足,粮食是始终困惑人们生活的一大难题,如烙印一样,留在我的记忆里。
村里地域方圆三十里,农耕生产就在山峦之中,人力苦重,背背挎挎,粮食吃到嘴里,人身就如扒层皮,一年四季不停地忙碌,天若不下雨,吃喝就成问题。当地粮食主要是玉米、谷子、黍子、高粱,小杂粮等。平时,地里干活的,吃干粮啃咸菜;在家操持家务的吃稀饭、咸菜和酸菜,很少吃上白面,村里人吃的白面,都是从山外买的,村里那时没有种过麦子,吃上白面馒头,面条等面食,就如同过年。从建国初,中国农村是生育高峰,一家五六个孩子,多的七八个孩子。完全靠父母的农耕劳动,解决儿女的吃喝,何谈容易。幼时,挨饿并非是新鲜事,我就是吃着谷糠、树叶、榆叶,野菜长大的。这就是我说的:“难过的日子”。
尽管农村平时日子过得很艰辛,每逢春节临近,村里各家各户都要忙碌一番,从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准备过春节的东西。过去,老人有句俗语:“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每位小孩都盼着过年,因为,过年不但可改善伙食,还可穿新衣服。进入腊月,磨豆腐、推碾子、杀羊、杀猪一顿忙乎。将黄豆泡软后,磨黄豆,磨完黄豆,就开始做豆腐、炸豆腐。豆腐渣,可即时熬着吃,将做好的豆腐放在屋外冷冻起来。冻好后,放在榆条编的“气死猫”里,将炸豆腐也放进去,小“气死猫”,就挂在房檐下,大“气死猫”,就放在屋外房檐下,准备过年再吃。
那年月,农村过年没有白面,过年家家都吃年糕,是不可缺少的主食。黏米是黏谷,黍子加工而成的,黍子的叫大黄米,黏谷的叫小黄米。吃年糕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吃到嘴里,必须将黏米用热水淘洗,再用碾子碾压。过去有句俗语“过年不过年,就看碾子闲不闲,每逢要过年,碾子不能闲。”推碾子就是春节前最闹心的事。当时,一共有六盘石碾,谁家都愿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儿前碾压完,所以,村里六盘碾子,黑天,白天,一家紧挨着一家,忙碌着推碾子,碾压黄面。为了早碾压上,村里人用石头和其他物件排着队,家家碾压一斗或两斗。碾压完,就在家里加工成豆馅糕、菜馅糕、糖馅糕,用油炸熟后,全家人吃了新炸的炸糕后,剩下的全部放进榆条编的“气死猫”里。
农村有小雪杀羊的习俗,养猪的也有杀猪的。我记得,生产队将队里养着的羊,挑选二十多只,在河滩处进行宰杀,村民们拿着盆子排着队等着宰杀完后,由生产队的会计给社员们按人口分,场面十分热闹。羊杂分回家,收拾好后,在家里吃饭时就吃了,鲜红的羊肉就放进“气死猫里”。买的猪肉或者生产队分的猪肉,平时不能吃,必须等着过年再吃。
村里有句俗话:“说一千道一万,别误三十儿那顿饭”这句话的意思是,家里人忙碌了一年,一是家里人团聚,二是有守岁的含义。在农村特别注重“三十儿这顿饭”,所以,三十儿这顿饭,各种炒菜,摆放一桌,极为丰盛。老少三代人围在桌上,会喝酒的也要小酌几杯。吃饭前,农村有个习俗,将家谱悬挂在家里显赫位置,摆上几个小盘,将做好的各种肉菜,一样夹一点,放在小盘里,点着香,焚香祭祖后,将香插入香炉中,家里人才可尽兴就餐。一般这顿饭,不是大米饭就是小米饭。
孩子盼过节,满足了平时的亏欠,欣喜若狂。可人们忽略一个细节,年年过节,年年最忙的是母亲,从早忙到晚,就为了儿女们围着一个桌子吃饭,换得与儿女的一聚。累在身上,乐在心里。几十年中,在过节的时候,总是见到母亲忙碌的身影,给每一个儿女们添着各种加工好的菜,盛着饭,母亲却吃在最后。为此,过节最辛苦的是母亲,最应感谢的也是母亲,年味儿的浓重,也是母亲的存在,才使每次过年的“家味”重温,意味深长。储存在榆条编的“气死猫”里的冻豆腐、炸豆腐、炸糕、羊肉、猪肉,就是过春节时“取之不尽的美味”,其乐融融,由全家人来品尝。
村里台上街有一个民宅,就是村里人在过春节时,晚上许多人围坐在煤油灯下听古书的地方。那时,我很小,却也在这里听过几年,老爷子念古书,打发我童年对人间历史的好奇,在这里我听到了许多历史上的传奇故事,是我一生难以忘记的地方。
过去,有关年味儿的事情太多了,几句话真的难以言尽其中的快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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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