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每天都准时地飞到窗前吵闹,时间像一条河,流逝的就永远也不再回来。春寒伴着暖阳把春天送到眼前,惊蛰过后,燕子都飞回了家乡,又一年的春天就这样脚不停歇地来了。
闲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书屋的窗前,伴竹窗鸟影,捧起那部厚厚的诗集反复品嚼,随心情波动,所读的感受也不尽相同。是从那远古的诗意中找到心灵慰藉吗?还是在寂静中找到呼唤生命的共鸣?好像都不是吧。也许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的,只是一种随性。穿越那古老的诗行,我好像能触摸到那一颗颗脆弱又滚烫的诗心,或春风得意在仕途做官,或失意被贬浪迹天涯,或怀才不遇做个隐士,或远离尘纷独钓寒江雪……总之,不管是如意或失意人生,有一种不离不弃、百结愁肠的东西一直伴随他们左右,或诗酒狂歌,或浅斟低唱,或采菊归隐,或思乡怀旧等,有一颗浪漫诗心的种子深藏在心底,人生就自信,内心就如此强大,一切境遇都可以克服和战胜。
我放下这部古典诗集。眼睛有一些疲倦,抬眼望望窗外,思绪好像随飞鸟来到遥远的家乡。那里的小河也解冻了吗?燕子又飞到那里了吗?乡音未改,异乡远眺,只不过是一种浅浅的思念而已。我微微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家乡的小河、小桥及远山的薄云、天空和花草,还有那小鸟飞翔的影子。小桥边还站着一位红裙少女吧?那是我写的第一篇小说《红裙子,红裙子》,处女作30年前发表在家乡的纯文学杂志《青年文学家》上,这便是我文学的第一次学步。
记得责任编辑董国军老师和一位年轻同事坐了两个多小时长途客车,从齐齐哈尔市来到我们的小县城,下榻在我们县城文化局招待所。那时我在一家工厂当工人,我急匆匆地赶到招待所,见到两位陌生的文学老师。董老师首先高度称赞了我写的这篇小说,然后对小说结尾提出了修改意见,并嘱咐我修改后马上给她寄回。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修改小说,对小说发表也充满憧憬和期待。
这篇小说写一个农村女孩,有一个梦想,想在夏天的时候买一条属于自己的红裙子,像城里人一样夏天穿上它在大街上行走。这是一个追梦的女孩,同时对自己将来的生活及爱情有十分渴望的向往和追求。小说结尾我原稿写她用自己采蘑菇、卖蘑菇的钱进城买了一件自己喜爱的红裙子,但在城里返回乡村的路上,红裙子被风刮跑了,她下车去追自己心爱的红裙子时,被汽车撞死了。编辑老师认为结尾太悲惨了,建议修改朦胧梦幻一些。那时我刚刚学习写作,受西方现代派文学影响,喜欢意识流小说,所以小说手法采用意识流动般的自由联想,小说语言也很灵动,这也许是编辑老师看重这篇小说的原因吧。
我猛地把眼睛从窗外移到屋内,打开柜子,找到那本我珍藏许久并已发黄的文学杂志,翻到那篇修改后的结尾,重新读了起来:“七月的风在天空中回旋着,马路旁茂盛树枝上绿闪闪、肥大的叶片被吹得都伸张开来,好像在向四周散发热乎乎的空气。她一边跑,一边追着她那心爱的红裙子。她仿佛看见在一片燃烧的火焰中,有一座隐隐约约的小城,这座小城,她好像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既像她家的三湾村,也像刚刚离开的这座小城,又像她梦见过天上的一座琼楼玉阁。穿着五光十色衣服的人正在彩色大街上行走,在行人中,唯有那穿着红艳艳时髦裙子的姑娘身影,像无数道耀眼的红光,在人群中流动着,闪烁着,构成了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这是七月,这也是她之所爱,她爱生活,爱这个小城,爱小城七月的这个时候。”
前几天,我在当当网购买了一本作家回忆录,书的“自序”中作者写了这样的话:“迄今为止,我已出版一百种以上的各类文学著作,总计发表约七百万字。经年累月,看似硕果累累,真正能够留下来的作品,却少而又少。三十岁以前的文字,如今几乎不忍卒读。”读到这段话后,我内心一惊,一个作家的一生,应该写多少文字?能留下的有多少?作家自己满意的又有多少呢?读到自己当年的处女作,不但没有产生一种“悔其少作”之感和厌弃,反而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应该也算不易。那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学步之作,可能与遇见一位好的编辑老师有关吧。前几年听说董国军老师已经离世了,我悲情好几天。当年小说发表后,我去齐齐哈尔市出差,去编辑部看望过她,但不巧她外出组稿,再没有见到她。后来也只是相互通了几封信,当面进行文学创作交流也仅仅是那一次,永久的那唯一的一次。
窗外,春鸟在忙碌穿梭,留下一条条弧线一样的倩影。梅花流着泪告别春天,留下不屈的风骨和高洁。燕子在衔泥筑巢,爱情和新的生命将在那个窝巢诞生和成长。春天一切都充满生机,是什么把这春天唤醒的呢?是远古的诗情,还是对文字的真诚,或是对梦想的执着追求?我一时难以找到满意的答案。贺知章二月春风的剪刀,能否剪出孟浩然春眠不醒的春晓?李太白的独行远舟,能否眺望到杜子美家国情怀的春望?春城的溅泪,家书的烽火,谁能把这个春天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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