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被一本书淡雅的封皮所吸引,就随手翻阅起来。这本书——《禅的历史》,作者是伊吹敦,日本东洋大学部教授,中国早期禅宗史研究专家。看书名,以为是本畅销书,结果看起来有些枯燥,全书300多页,名虽为禅的历史,但内容却是思想史,这本书系统地阐释了禅的起源、思想嬗变以及中国禅、日本禅的形成和演进,特别是将禅宗在中国唐朝、宋朝和日本奈良时代、平安时期等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做出鲜明对比,这是本关于研究禅文化的学术著作。我是个凡夫俗子,不懂修禅悟道,不要说《金刚经》《楞严经》,就连260字的《心经》我也背不下来,更无甚心得,看这等学术著作,自是一目十行,权当读过了吧,唯一的收获是——通翻全书,眼里、心里不时地闪现出两个字:“传灯”。
何谓传灯?在佛教中,“灯”比喻和象征着佛的光明与智慧或真理的光明,“传”是传递的意思,具体表现为人们手捧莲花座灯,互相传递,深层含义则是将光明和智慧传遍十方。用通俗的话讲,即佛法能破除黑暗,就像灯的照明功能一样,把解脱的光明传给弟子,传法于他人,如同灯灯相传、心心相印,所以比喻为传灯。佛教典籍中,以传灯命名的非常多,例如《景德传灯录》《天圣广灯录》《建中靖国续灯录》等。《禅的历史》还介绍了珍藏于日本最古老的佛典古文书,以及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木结构寺院——奈良市的法隆寺,它建于公元607年,比建于辽代的应县木塔还要早几百年。看着书中法隆寺建筑群的插图,不由得想起川端康成笔下的《古都》,那个仿照大唐长安城建立起来的千年古城京都,那里名胜古迹遍布于老街古巷,一年四季风景如画,清幽的寺庙神社散落于樱花丛、松柏间。川端康成在京都找到了自己的心灵故乡和精神家园,通过细腻、清淡的文字将他所钟情的自然之美、传统之美弘扬于世。而今,热衷于旅游的人们把《古都》当作京都旅游攻略图,根据小说里的节气去京都赏樱,更是要一一打卡。《古都》已经在读者心里烙下了一幅唯美的山水画卷,川端康成是日本文化的传灯者。
说起“传灯”,想起我喜爱的两位作家,他们都出生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就是灯节。一位是汪曾祺,1920年3月5日出生在江苏高邮,是旧历的正月十五,据说是日落酉时出生,正是“上灯”时节,他出生时门外反复有人唱:“麒麟送子到你家。”原来这麒麟送来的是位文曲星,中国最后的一位士大夫。还有一位迟子建,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市北极村人,1964年2月27日,出生于一个落雪的黄昏,窗外还未挂灯,那位喜爱《洛神赋》的父亲便给她取乳名为“迎灯”。这“迎灯”,用一支笔为世间迎来了千千万万盏明灯。两位作家,一南一北,虽然差着小半个世纪,但巧的是他们都出生在阴历元宵节,更巧的是都降生于上灯前,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上天派来的“传灯使者”,命里注定,他们要用仓颉造的那些古老的中国字,饱含悲悯与温情,抚慰那些卑微的、顽强的、扭曲的灵魂,让陷于泥淖中的众生还能有跋涉的勇气,让灵魂得到安顿,由此而更加热爱生活。高邮不仅只有咸鸭蛋,哈尔滨也不仅只有马迭尔冰棍,当然了,作家也不只有汪曾祺、迟子建,中华文化绵延数千年,屈原、司马迁、王维、李白、杜甫……灿若群星,熠熠生辉,还有那些经过千淘万漉而流传下来的文学、艺术、音乐、建筑,那些都是我们心灵的栖息地,那里有中国人亘古长存的精神,嵇康死,广陵散绝,多么遗憾!让我们珍视那些美好的事物吧,它们会变成你的血肉和骨骼,让你成为一个站立着的人,并且自觉地将这文明火种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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