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已有30多年没有种小麦了,时间越久我越怀念永定河边家乡的麦田。麦熟时节,金风浩荡,麦芒似一把把迎头的扫帚直指天空,芒种一过,麦粒逐渐胀满,成熟的麦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阵风吹过,一排排麦浪由远及近,送来浓浓麦香。麦子熟了,在布谷鸟的叫声里成熟了,在香白杏的陪伴下成熟了,在社员们的期望中成熟了。
每到这个季节,走路跛脚的老队长突然变成了一个魄力非凡的将军,指挥着生产队老少社员抢收麦子。老队长,中等身材,50多岁,对工作极为负责,因为这是社员们半年的口粮。此时,他最担心遇上雷阵雨,长势越好,麦穗越大的麦子,倒伏得就越厉害,记得那年我15岁,初中未毕业就回乡参加了农业生产,由于整天干农活,感到日子枯燥,一度萎靡不振。当时,正值三夏麦收时节,天刚蒙蒙亮,我们20几个青壮社员就在老队长一声接一声的督促下奔赴麦田,到了地头,一声令下,只听见咔咔地割麦声,大片麦子在我们的身后齐刷刷倒下,很快老队长便超过了我们。他回头望向我们催促着:“加把劲,趁着早晨麦子潮湿赶紧割,等到中午阳光强烈的时候,你们就干不动了。”只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没有老队长那样挥洒自如,被麦芒扎痛、被镰刀磨出血泡的手早已力不从心,在风中舞动的麦穗,看着是一种风景,而我却感觉是一种负担。一顶草帽,一把镰刀,弯腰割麦,直腰挥汗,当同一个动作重复上千次,甚至是上万次时,劳动就变成了一种无奈。为了赶工,老队长干脆不让我割麦了,让我在后面捆麦子,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我的力气有限,无论如何我也捆不好麦子,麦子捆得松松垮垮,一提就散。我时不时直起腰,拧着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失落、沮丧写满了脸上。老队长来到我的面前,指着随风起伏的麦穗说道:“做人跟种田一样,只要你勤快,施肥浇水,就一定会有好收成,咱们农家的孩子活得要像一棵麦子,把根深深扎在泥土中,熬过风霜雨雪,才能结出饱满的籽粒。孩子,鼓足勇气,养足精神,再战一年,好好收获属于你的麦田。”老队长的话意味深长,唤起我内心的某种力量,瞬间哽咽,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滴落在脚下的麦田里。
快人快语的老队长对我有一种期许,一个农人,就像一棵麦苗,沥风沐雨,昂然挺立,只有经受炼狱般的洗礼,才会拥有青松般的坚强品格和钢铁般的不屈精神,这是老队长,一个地道的农民,用多年的生活体验,感悟出的人生哲理。老队长把攥在手中的毛巾用力搭在脖子上,又开始埋首割麦,麦田就是他的战场,镰刀就是他的武器,他大手一挥,一手握住麦子,一手挥舞着镰刀,在田野上奋勇向前,麦子一片金黄,老队长伫立在前方,满脸晶莹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后来,我离开农田到村委会工作,遇到坎坷时,就会想到老队长的那句话:农家的孩子,一定要像小麦一样经过风霜雨雪的历练,才能茁壮成长,老队长的话总能抚去我内心的浮华,让我的心一直贴近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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