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洒落在水闸河面上,横跨在永定河上的铁路桥在夕阳下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一辆旅客列车正驶向张家口方向,我望着很快消失的列车背影想,异乡会有多少离愁故事,故乡离得多么遥远,又有多少思念,会产生多少思绪和乡愁呢?黄昏来临的时候,我望着三家店北面的燕山山脉和群山叠嶂黛蓝色的朦胧远山,远景和近情都让我愁肠满腹,情不自禁地产生许多感慨。三家店这里过去曾是一个古渡口,是商贾云集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商旅,南来北往的商人,集聚在这个京西繁华浮影的地方,留下多少艰辛,生存与挣扎,那一支支骆驼队在京西驼走多少生意和情怀,京西门头沟黑亮黑亮的煤炭,就是从这里运往阜成门,成为京城的一盆火。明清时期,这里是多么繁荣,煤炭生意多么红火,带动多少餐饮住宿,那些几百家的商号,留下多少百业兴隆的痕迹。现在,已成为历史的云烟,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河岸上飞起一群鸟雀,扶摇直上飞向青天,在暮色天际留下一条条弧线,夕阳已经西下,在九龙山松海中慢慢消失了它的倩影。夕阳最有画意,在三家店水闸的山与水之间体现的淋漓尽致,山的厚重、水的轻灵,在暮色中就如同一幅水墨画,那么自然而宁静。这时候,我就想大声朗诵一首诗,与三家店有关的诗,但是,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古代诗人和现代诗人写三家店的诗,我想起了马致远“古道西风瘦马”的断肠词曲。难道是写从三家店行走京西古道的情景?好像不是,因为还有小桥流水人家,三家店绝不是小桥流水,它是大河波涛,旧时永定河像脱缰野马经常泛滥,所以三家店村口修有龙王庙,百姓祈福无定河成为永定河,铁锚寺的铁锚永远拴住脱缰的永定河,使它不再殃及百姓,造福为民。
这时,我就感到三家店格外沉重,它没有深山村落日出而作的耕种勤劳,也没有山野人家白云深处的远山禅境。它有的是市井生活的喧哗与骚动,它有商旅游子的思乡与情愁,我猛然想到在一部清代随笔集里读过的三家店一首诗,是真正写三家店的诗,好像还是一首题壁诗,是男女缠绵的情诗。回到家里,我很快就从书橱里抽出这部书,是清代梁绍壬著的《两般秋雨庵随笔》,在这部书中有一篇叫《三家店题壁诗》,全诗如下:“十载长安簇泪痕,儿将心事托朱门。非关老大无车马,自恋三生旧石魂。回文织锦苎萝纱,底道天津是妾家。红豆落时郎有意,为侬飞雨洗残花。休将颜色共人争,莫问章台旧石名。从此铅华冰雪净,幸随司马老长卿。地北天南有尽头,离魂愁垒望中收。纵教尘污花纱绣,不数飞英逐水流。同云缥缈朔风高,脱尽烟花梦自遥。怕说天津桥上月,多情惟有广陵潮。”
题壁诗下面署有“天津薄命女左手书”。看来题壁诗的作者是一女子,天津人,左手所书。这首诗是写一个天津女子回忆在长安十年,流尽堆积成团的眼泪,把一切心事都托付给了富贵人家,并不在意车马富贵,而是留恋三生三世的旧石魂。相思红豆落下时候,郎君也有情意,像下雨一样清洗残花。不要把花的颜色拿出来与人家去争,也不要问长安章台街(妓院)那旧石的名字。从此铅华冰雪净,有幸随姓司马的长卿一直到老。
那么,这个天津女子是什么时间从长安来到北京三家店,来三家店又是来投靠谁?对于今天来说,都是历史尘埃,无法去找到故事的主人公,只能去猜想。可以想到,在当年一个风尘女子从古都长安,一路奔波来到京西三家店,她是哪个富贵公子的小妾,又是哪个富家子弟把她从章台街赎出来从良,来到京西是为了脱尽烟花梦吗?还是为离天津的家更近一些呢?那么她又为啥怕说天津桥上的月亮呢,多情为啥总是在长安广陵呢?这个有唐代严蕊不爱风尘一样命运的才女,京西三家店她又有什么不如意呢?待到山花插满头的时候,她续上前缘找到自己幸福归宿了吗?这些久远的爱恨情仇故事,以及京西三家店的商旅情怀,谁又能说清楚呢?
题壁诗后面有作者先祖父的一首和诗:“古墙尘网笔踪昏,无限芳情动旅魂。人事左来书亦左,留将右手拭啼痕。”古墙蜘蛛网灰尘留下的左书诗,无限芳心感动旅途人灵魂,留下来给后人用右手擦拭感动的泪痕吧。昔日的三家店,又有多少商旅留下这样的情绵?我在沉落的黄昏里,只有茫然的一丝丝感动,那些远古的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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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店诗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