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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撩开沉寂的面纱,深眠的春姑娘终于苏醒。作为报春先行者、主打和瞭望哨的野菜一族,便无处不在的现身于田间地头、沟壑溪畔、山坡路边,只身独唱或抱团儿齐唱着养眼的春歌,伸腰展臂间尽释着生命的张力,并在春雨不时地光顾与润泽中,比肩成一地的风流。苦荬儿、刺菜、蒲公英、马齿苋等我记忆中的老资格野菜,和荠菜、香椿、花椒叶等高级或受宠的野菜“贵族”,多争先恐后地涌入菜市、集市或街角等人口密集处,挨挨挤挤,风光占尽。
苦荬儿,苦中有涩,涩中带甜,洗净蘸酱或加少许糖醋凉拌,爽脆败火。从小到大总上火的我,吃得最多也最爱的就是它,是我一生相伴至离不开的野蔬“小棉袄”。陆游言:“解渴黄粱粥,尝新白苣齑”,这里的齑即指苦菜。它清热解毒消肿的医用价值,我已亲身体验到,故年年买,到现在都没吃够。蒲公英,又称“婆婆丁”,其有叶有花有绒球的独美造型,无声解说着大自然赋予的野性美和别样明媚。风轻轻吹过,叶儿托着的小球秒变成一个个小降落伞,自由自在地飘向未知的远方,美得似画胜画,当时尚是小姑娘的我,无不在欣赏中产生无限遐想。《本草正义》载,它可治疔疮、痛疡,尤以治乳痈、坚块疗效好且快,获誉“救命草”,在中草药占有重要席位的它全身是宝呢。白蒿,别看其貌不扬,但心灵美,皆于早春时节抢先于它菜将爱奉上。而“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了当柴烧”,却也道出了其时令性很强,所以又称“黄金野菜”。好这口的当抓紧,吃法多是洗净后加面粉上锅蒸,出锅后辅以蒜末、盐、辣椒等调料,再用热油一浇,咬一口,满嘴春,回味复回味。马齿苋,又称“死不了”,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那种,但品质不差,且繁殖力、集体意识都强,往往牵手挽臂扎堆儿生长。儿时为填饱肚子,没少用它煮粥,色红又烂糊,《本草纲目》中有关于喝它煮的水治腹痛、肠炎和痢疾的记载。蕨菜,人夸“山菜之王”,黄庭坚《春阴》诗:“竹笋初生黄犊角,蕨芽初长小儿拳”,这“小儿拳”即是对它形象又亲切的称呼,而它也有润肺活络之功效。刺菜,叶沿有小刺,挖时剌手下咽剌嗓,但总吃不饱的饥荒年代,饿得两眼放绿光的我已顾不得这些,熬粥蒸菜包,可没少吃。其他如扫帚苗儿、地瓜秧儿、苜蓿等一众野菜,我也常吃,印象很深。只因那时食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一路相跟相陪,却也吃出了感情、感激和友情。其是经济匮乏年代救国救民的功臣,它们味正味真、友好善良、甘于奉献,且一视同仁的美质特质,将永是我们这代人挥之不去的恒久记忆。
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的改善,静寂多年的野菜世界骤然热闹、金贵和荣光起来。原本很平常的现价码普遍蹿升,更别提难得一见或口碑甚隆的珍稀野菜了。首说荠菜,获誉“菜中甘草”“春天养生之王”,有“三月三,荠菜赛仙丹”之说法,足以见作为上品的它被珍爱的程度。其口味清淡、口感嫩滑、味道鲜香,拌食、清炒、煮汤、调馅均可,包饺子、蒸包子、烙饼也可,吃法多样。之所以受宠是它还健脾养肝利尿,是野菜中的养生首选。由于偏爱,5元一个的荠菜团子我没断买,但必须记好时间,错过了就买不着。再说香椿,有绿色、紫红色两种,尤以泛红、油亮的最香,吃一回就上瘾,一辈子都想着。吃法多是焯水后佐以小香葱段拌食,或打入蛋液炒食,齿颊留香,不忍下咽,还可腌着吃,无论哪种吃法,都是春天才有的味道。三说花椒叶,正宗的则带着小软刺和小花粒儿,抓手心里一闻麻香麻香的,沁人心脾,氤氲良久。同香椿,与蛋液一起煎食,满口都是可靠本真的原生态味道,是大自然赐予的真正春天的味道。对之格外青睐的我,已把它上市作为不可错失的节日,从其一露面一直买到看不见,自己吃或送朋友乐在其中。细思,野菜由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没辙不得不吃它以果腹,到现在人们上赶着追宠它以解油腻,其这种“袜子改脖套——地位提高了”的天壤性质之变化,折射的何尝不是民生福祉的巨大飞跃呢?
其实,采食野菜我国早有文字记载。如苏东坡喜荠菜,赞为“天然之珍”“虽不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被贬黄州时曾“时绕麦田求野荠”陆游有《食荠诗》“小着盐醯滋美味,微加姜桂发精神……”辛弃疾有“春入平原荠菜花……”郑板桥有“三春荠菜饶有味……”几位都是荠菜的“铁粉”。杜甫喜马齿苋,《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喜油盐炒枸杞芽。现代呢,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的汪曾祺酷喜荠菜,齐白石喜香椿,郭沫若喜二月兰……我想,除了其食用价值,文人“大家”们定然还喜欢野菜口味地道、不争宠取媚的本真实诚美,喜欢它纵无人相陪与高抬也保持一颗平常心的淡定从容美,喜欢它不择地势与条件顽强生存的自信坚韧美,喜欢它从不撒娇弄嗲、骄奢淫逸的率真质朴美,不排除还喜欢它天然去雕饰、无言品自真予人的深刻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