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9月末仿佛是一道坎,让我蛰伏的心总是翻腾不止。
2000年大学毕业,我和同济大学很多师哥、师姐一样,选择了赴德留学。一年后,通过赴德考试,一次过关。妹妹原本也有出国学习的打算,但考虑到爸妈的压力,她主动选择了放弃,我暗下决心,等我蹚出一条路,就一定帮助妹妹实现梦想。妹妹的工作很出色,一路春风得意,也一直没有再提过出国的事,但这事一直哽在我心里,使得我一直对妹妹心怀愧疚,以致最后成了我此生的遗憾。
那时,妹妹在一家知名药企上班,奔波于杭州、北京之间。由于业绩不错,妹妹不断得到升职加薪,然而随之而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期间,她和妹夫相识、相恋直至结婚,一路顺畅。妹妹婚宴,确切地说是应姥爷的“恳求”,回东北补办的仪式——恰恰在我刚生小儿子不久,身体极度虚弱,临时决定不能回国了。电话里我对妹妹说:“以后,我们一定要找一个好日子,咱俩共同举办一场婚礼,到时候都穿上漂亮的婚纱,弥补上这个遗憾……”
2013年11月上旬,因心情很糟,想找妹妹倾吐。打电话给妹妹,没人接听,想着她或许在忙,过了一会儿再打,仍没人接。整整一个星期,无论我怎样打,始终都无人接听,偶尔想着自己可能够烦的,妹妹也没有了耐性。实在忍不住,我还是给爸妈打了电话:“我妹妹到底怎么了?我都给她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了,她也不接,不知道我快要难受死了吗?”
妈妈当即狠狠回怼了我一通:“你就只知道自己难受,谁不难受?你妹妹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要怎么折磨她?”我发懵:“什么死啊活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待我稳定了情绪,妈妈告诉我:一周前,妹妹呼吸困难,两腿浮肿,楼都上不了,妹夫忙打120,妹妹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初步诊断为肿瘤。我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她刚刚转院到北京空军总医院。
大脑一片空白,顾不得还在和老公怄气,急匆匆地让他帮我订机票,越快越好!辗转整整十几个小时,终于平安落地。没有回家,从首都机场直奔空军总医院,到肿瘤科病房。
看上去,妹妹精神还好,看我冲进门来,激动得急急想起身抱我。我忙按住她,“你别乱动。”话音未落,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暗骂自己没出息,使劲儿擦了擦。妹妹见我这样,便安慰道:“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吃胖了呢,爸妈都不让我减肥了。等我出院上班时,那些好看的衣服肯定都穿不了啦!”
在医生那里,我得到的确切结果是:妹妹得的是血管内皮细胞瘤,是长在血管里的一种恶性肿瘤,医生说,这种病极其罕见。
我请了整整一个半月的假,那一个半月里,只有累到挺不住的时候才由爸妈或妹夫替换。爸妈心疼我,不愿意天天“耗”着我。可我想,等我走了,更长的时间还得需要他们全程陪护,毕竟年岁小,回到家里补足一觉,就有精神再连轴战斗。更多的理由是,想多陪陪妹妹,多聊聊童年趣事,让她开心地多笑笑,别的我不知还能做什么。
“肿瘤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转移了,所以才会有胸腔积水、咳嗽、腹水和腿肿的症状。”按医生的提议,只能尽力化疗,期待会有奇迹发生。“但是,在她的血管里发现了血栓,必须想办法让它消失或者变小,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自认为学了几年的医学本科大临床,对一般病症有所掌握,但妹妹的病情,我才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地无力。
妹妹的病情发展极快,化疗反应更是令人痛苦不堪,呕吐、脱发接连出现。看着妹妹开始消瘦的脸颊和大把大把脱落的头发,我心痛到无法自抑,而最危险的是妹妹心包、血管里的血栓,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发飙。妹妹把查到的结果告诉家人:目前为止,全世界相近的病症不到200例,而且,还没有一例能够基本治愈并存活。也就是说,对这个病,有效的临床药物及治疗方法还没有出来。
我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妹妹身边,陪着爸妈度过这段非常时期。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工作关系也不可以请假太久,我必须要回德国了。临行前几天,妈妈帮妹妹剃光了仅剩不多的头发,看着妹妹开着玩笑抚摸自己光头的样子,我实在控制不住泪水,又不想让妹妹看到,我径直跑出了病房……
在医院不算太远的天意市场,我给妹妹买了一顶漂亮又透气的小纱帽。妹妹开心得像个孩子,很少愿意拍照的她紧紧搂住我说:“姐,咱们拍几张照片吧,很久都没有一起拍了呢。”那天,我们拍了不少照片,那是我和妹妹最后一次一起拍照。
妈妈说,妹妹的病就是工作累的,可在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结:如果当初我没有执意出国,如果我留下来和妹妹一起努力承担,她就不会那么拼命,更不会患上这个要命的病了……
到了第二年4月,和妹妹通话的时候,我也能够明显感觉出她满心的希望和期待。那些日子,她经常和爸妈或儿子一起去附近的黑山公园里转,然后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发给我,戴着我买的那顶漂亮的小纱帽。在迎春花、桃花灿烂的春光里,妹妹圆圆的笑脸和愈发白皙的肤色,透着青春与芬芳,仿佛从未生过病一样。那份从容淡定,是我这辈子都学不来的。
9月28日,我生日。没有心情,却又不忍拂了家人的好意——公婆不时地劝我,我们只是简单吃了一顿晚饭。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惶惶不安,无法入睡的我不可自控地不停刷着微信。德国9月29日凌晨3点,除了节假日从来不留言的妹夫发来一条微信:“姐姐,小燕走了。”短短几个字,犹如一把利剑。那一刻,我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我连妹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妹夫是在办完了医院、殡仪馆手续后,才反应过来发信息给我。听妈妈说,依妹妹曾经嘱托:一切从简。没有通知亲友,没有“折腾”她的大学好友,妹妹当天12点火化完毕……冥冥之中,妹妹一定是苦苦支撑着的。因为她知道,28号是姐姐的生日,她一定不可以将自己的祭日和姐姐的生日变成同一个日子。
这10年,我始终保持着给妹妹留言的习惯,告诉她家里和我这里的一切。还有,我不会再过生日,因为关于她的离去,至今无法释怀。
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转世轮回,可是自从妹妹离开的那天起,我开始祈愿人有前世来生。若有来生,我们还要一起回来,守在爸妈身边,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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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28 总第187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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