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寒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目光近乎贪婪地望着窗外大树上闪亮的绿叶。朦胧的意识里，他仿佛看见一朵白云在身旁飘忽来去。他吃力地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是个文静的护士，正在摆弄着床侧那些瓶瓶罐罐。又有几片云飘过来，摆弄着他身上的导管和金属器械。他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些人是在为自己忙活着，自个儿这是怎么啦？
　　人倒在病床上，大都爱思念亲人、朋友。此刻，章寒渴望着那些该来看他的人。然而，一个人也没有出现，他不仅失望，甚至有些怨恨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该来，但她还小，正在上学，来不了自在情理之中。组织部部长赵宏该来呀，是他送自己到县里去的，如今任务完成了，他怎能不着面呢？雅琼，除女儿外，她算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别人可能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可她没有理由不来呀？还有那个杨利，尽管他伤害过自己，毕竟是曾经的朋友。正是他的这种伤害和诋毁，才像助力似的激励自己知难而进，奋发蹈厉！
　　在走过的40个春秋的岁月里，他还没有真正恼恨过谁。不是他没有气性，是他不想把气愤化成怨恨。他总在想，都是为着工作何苦呢？时间的流水会冲刷一切矛盾，没必要剑拔弩张的！可这次他真有些恼怒了，尤其是那个让他切盼见到的雅琼，渴望见到她的火焰燃成一种欲望。此刻，他多么希望她能守在自己的身边，自个儿并不需要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她默默地坐在身边，他就能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章寒似乎忘记了，就在今年春天，雅琼去县里看他，自个儿光顾忙了，把她扔在宿舍里三四天。就是这几天的冷落，她负气而归，自个儿眼瞅着她上了车，竟然连句话也没甩，浑蛋呀我！他知道雅琼心里依然深爱着自己，他多么想当面向她表示自己的歉疚和爱意。可是，他又不想让她出现，他不喜欢别人见他躺倒的样子。
　　三年前，市委决定派出一批科处级干部到县乡挂职。现在，这些人任期已满，面临着组织的重新安排，副厅级的位子只有一个空缺，竞争者却有四五人。市委老书记退休了，副书记，市长张伟正在主持人事安排的常委会。
　　市委组织部部长赵宏静静地听着人们的热议，心里却在七上八下地翻腾。他十分清楚，空缺位子的竞争者主要是章寒与杨利，谁上谁下是这次会议的焦点和难点！章寒是副处级下去的，是自个儿要求去最贫困、最边远的山区县任县委书记的。任职期间，他的成绩显著，有目共睹，按理说这个位子非他莫属。可是，竞争者中有了杨利，章寒坐上这个位子的概率便大大打了折扣。
　　杨利比章寒小一岁，任正处职却早了两年。杨利为人机灵，早在几年前，他就从一个普通科员，一步跨上了科长的位子，那是一位领导在某种场合，似乎不经意地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他就三级跳似的变成了副处长、处长。按说他该知足了，可杨利并不这样看，他是属于那种牵走马也不会放过羊的人。况且，他压根儿也没觉得自己牵走了马！
　　起初，杨利并没打算去基层挂职，别人都下去大半年了，他竟然找到组织部，死乞败赖地要求去基层挂职锻炼。组织上看他坚决，恰好还有一个名额，他便在离市区最近的县里任了县委书记。尽管他比别人下去得晚，尽管他没有为人称道的政绩，却凭着他过人的机灵和超强的活动能量，成为这个空缺位子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竞争，在理论上应该是公平的，在现实中这架天平却往往是倾斜的。竞争者的对决，有时并非完全靠自己的实力，不可预料的客观因素太多了，多的让人难以琢磨。凭心而论，赵宏是倾向于把这个空缺的位子给章寒的，但应有的态度与客观的现实，绝不像黑白两色那么泾渭分明。人们的付出与收获，似乎总也成不了正比，该得到的与不该得到的，在很多时候都是颠倒了的。赵宏有自个儿的态度，他却把自己的态度隐藏在心里，一把手的态度才是他能表达的真正态度。
　　凭着多年的组织工作经验，赵宏深知，一项人事任免很简单，难的是任免后的许多实际问题，都要花很大气力去解决。倘若这个空缺的指标给了杨利，章寒不会吵闹，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反之，若给了章寒，杨利绝不会善罢甘休，上下活动起来，机关大院里定会折腾的风起云涌！
　　但是，赵宏毕竟有他自个儿的主见。前几天，章寒回来了，是被县里的数百名群众抬进医院的，几百号人哭得感天动地：“医生，救救我们的章书记吧，他是个好人，是为我们才累病的呀！”赵宏是个不轻易掉泪的男人，那一刻，他的泪水扑簌而下，一个声音似重锤般在心里敲击着：老百姓真心拥戴的干部得不到重用，却让不干事的人空占着位子，良心何在？那一刻，他似乎下决心要把空缺的位子给章寒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