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过了几个红灯,雅琼也跨过了几道心坎。她发誓,这次见了章寒,一定要向他道歉,一定要把“爱他,爱他一辈子”的话说出来,她再也不做让自个儿后悔,让章寒难过的事了!出租车到了医院门口,雅琼不顾一切地向急救室冲去。然而,被护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门外。
杨利坐在一辆出租车上,也在往医院赶。他回到市里已经十多天了,却一刻也不敢闲着。他知道副厅级的位子只有一个,而能与自己争锋的章寒,其本身并没什么了不起,可怕的是他干出来的事情让人无可挑剔。为了扳倒这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为了那个不知花落谁家的空位子,必须得费些心思、耍些手段,必须得进行必要的走动。
闻知章寒住院了,杨利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貌似简单实则狡猾的家伙,当年他为了跨越式提职,剑走偏锋地给市委书记写了封求职信。尽管自己无情地散布了许多对其不利的言论,尽管弄得他灰头土脸,还是让他的野心得逞了。如今,为了坐上那个副厅级的位子,又玩起因劳累而致病的花样。他这是在装可怜以博取同情,是在变相地增加晋升的筹码。这次,我要入木三分地拆穿他的诡计,让他住院的真实目的与动机暴露得体无完肤,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打来电话,证实了章寒病危的消息。杨利愣住了,他对章寒作过各种猜疑和推论,唯独没有想到“病危”这两个字,然而事情真实而不可思议地发生了。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按说杨利该高兴了,可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在大学期间,杨利、章寒与雅琼喜为同窗,三人关系看似同样莫逆却有远近。杨章二人都很喜欢雅琼,雅琼却只喜欢章寒。他们分到市委机关后,灵透的杨利坐电梯般地升职,本以为职权是获取雅琼芳心的资本,没想到雅琼更在意人品。她与章寒常来常往,与杨利却渐行渐远。
杨利难以从酸楚中解脱,他的难受不完全是为了雅琼,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不能忍受别人比他强,仕途得意情场也绝不能失意。可是,他失败了,失败不等于结束,他把章寒与雅琼的正常往来,说成是数说不清的苟且关系,使得他们不得不间断了交往。离间了二人的关系,杨利想趁虚而入,吃到的却总是雅琼的闭门羹。后来,章寒结婚了,杨利也有了自个儿的家庭,雅琼仍守独身。
车子晃动着,杨利心里塞满了恍惚的思绪,一个人的诞生和死亡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听朋友说,章寒昏迷中还喊着要见他这个老同学,心里不由生发出一种感动,一种愧疚的感动。
三年多前,章寒约杨利在家中喝茶。杨利说:“什么好茶呀,搞得如此隆重?”“茶并非顶级,但最不容易的就是保鲜,在飘雪的冬季,能喝一杯鲜绿的茶,岂不是一种享受?”“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会单纯地让我品茶吧?”“当然!”章寒笑着拿出封信:“先看后议论!”
这封信就是写给市委书记的那封信,杨利是第三个读者,章寒是将杨利作为知心好友让他先睹为快的。杨利看着信,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我俩同在一条起跑线上赛跑,如今我跑到了他的前面,他绝对是心怀嫉妒而欲一举成名!
在信中,杨利看到了章寒的狂骨傲气,深知他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一旦成功,自己的优越感便会荡然无存。不就是绞尽脑汁地想超过我吗?我偏要让你鸿鹄成燕雀!于是狡黠地说:“写信需要思想,交信需要精神,你有勇气写,未必有胆量交!”其实,杨利用不着激将法,章寒的信早已握在市委书记手中了。
出租车依然不急不慌地行驶着,杨利做了诸多诋毁中伤章寒的龌龊事,情感的悔恨,灵魂的鞭挞,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章寒,想用自己的忏悔挽留他的生命,想当面把对不起章寒的话全抖落出来,哪怕他听不到都没关系,不然自己会煎熬一辈子!然而,他与雅琼一样,被护士无情地拦在了急救室门外。
章寒依然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他从生命深处喷射出来的欲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而顽强。他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睛,望着窗外那一树绿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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