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读书少,是因为无书可读。那时家贫村子也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村子里传来传去的,就那么几本不成套的小人书,且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书皮摸黑了,书瓤泛黄了,书页几乎翻烂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着迷,书包里总塞着一两本,放了学就跑到家里,忘情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书中的故事伴着山草的气息,沁入肺腑,流入心田,村中那些迷茫的山梁、影绰的树林、模糊的房屋,仿佛都是书中的景物。
童年多梦,充满了天真的憧憬。我喜欢关羽、岳飞等英雄人物,整天在草纸上画他们的各种雄姿,尽管画得不咋地,却亦曾想长大了当名画家。乡村虽贫,却有自己的穷乐呵,逢年过节便自己组团演节目,甭管演技好坏,总是自个儿的玩艺儿。一度我迷上了吹笛子,便买了几只笛子,整天没完没了地吹,梦想着有一天能在剧场里演奏。
世上最没变化的就是变化,压根儿没想过要写作的我,却偏偏与文学结了缘。上小学四年级时,村里来了位姓郭的语文老师。他喜欢读书,更喜欢存书。一天放学后,我被老师留下了。老师很会借助家长的力量,凡被留下的学生,必须得家长亲自来接。这样,不但学生自个儿没面子,就连家长也觉得臊眉耷眼的。前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让写自己熟悉的一件事。我光顾着玩了,眼看到了交作业的时间,这才把在河边玩耍的情景草草划拉了一篇。唉,一定是那篇作文惹了祸,这顿呲儿怕是躲不过去了,更为严重的是,待会儿父亲来了,还指不定是啥光景呢?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老师的宿舍里,谁知,父亲并没有来校,郭老师也没有发火,他打开作文本微笑着说:“村里的小河,天天都在流淌,却很少有人去观察它。你不但把这条熟悉的小河写出来了,而且写出了水是生命之源的道理,尽管写得不算深刻,起码你想到了,也算是难能可贵了。”他指着用红铅笔画上杠杠的句子念道:“小河的水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缓缓地流淌着,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在水面上,像只小船随着水流慢慢地漂着,漂着。我追着那片叶子跑着,跑着,渐渐地,那片叶子没了影子,不知漂到哪儿去了……”
“瞧这些句子多灵动,童心童趣,纯朴自然,很不错嘛!”人大都是喜欢表扬的,我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准备挨吡儿的我,却意外地受到了赞扬,那份惊喜简直像天上掉馅饼:“老师,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写!”
“写文章可不像刨地,肯卖力气就能多出活儿。文章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读书就像吃饭一样,也要天天读。只有多读、读透,写作时才能得心应手。古人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他是老师,我虽然不尽明白,却不敢问,也没想问。因为,没挨呲儿已是捡了大便宜了!老师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高尔基的《我的童年》,说:“拿去看吧,看完了再来换,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他又拿出一本字典:“送给你了,认不准的字可以查。”
在我的记忆里,那会儿的学生没现在这么多作业,也没有五花八门的课外班,放了学就是疯跑狂玩,天黑后便抱着书本看,不懂的就记下来问老师,不认得的字就查字典,逐渐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从那会儿开始,我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红岩》等脍炙人口的小说,又相继看了《红楼梦》等四大名著,看了《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等古典小说。
下雨总会有露水,读书尽管是朦胧的,却识了不少字,知道了许多事情。我不知道书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神奇的故事,对写书的人佩服得不得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的书越来越多,看到好的句子就用本子记下来,有时还把书中精彩的故事讲给别人听,作文的成绩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
后来,我入伍在部队当了文书,伺职各种文字材料,凭借着阅读的些许积累,很快适应了工作,也为我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基础。
人生旅途有太多的未知,没想到一篇作文竟让我喜欢上了阅读,一个不经意的选择影响了我的一生。我的工作大多与文字相关,由简报到报告,由新闻报道到文学创作,真的走上了写作之路,写了上百万的文字,亦真的出了几部长篇小说。带着我写的书去感谢郭老师,可惜太晚了,这位对我进行文学熏陶的启蒙人与世长辞了,我欠了老师一笔心债!
阅读是对他人记忆和想象的延伸,写作是扎根于书籍土壤里的树木,我的写作是从阅读开始的。对于写作者,阅读比写作更重要,尽管每个人的阅读方式不同,尽管每个人喜欢阅读的内容不同,但目的却是共同的,都能从阅读中汲取营养,滋补丰润自身。书籍是我们存在的现实,阅读是没有终点的远行,阅读本身就是不可或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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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始于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