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什么饭最难做?不是满汉全席,不是八大菜系,是“随便”!一到周六日,我这个“煮妇”就要追着问:“吃什么?想吃什么呀?”“随便——你还能做出什么新鲜的?”后半句从那小眼神里溢出来。
周六,九点多钟,我刚收拾利落,大姐二姐如约而至。人没落座,先进厨房,大姐先是拎出一袋子青核桃,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饭盒,打开盖,是满满一盒子焖酥鱼,“尝尝,昨晚上高压锅焖了一个多小时。”没等大姐说完,我早捏起一块酥鱼品尝起来,好吃!鱼骨酥软鱼肉紧实,咸香微甜,还有嚼劲,跟妈焖的是一个味儿!
“这是老陈(我二姐夫)早上刚从发小家地里摘来的!”二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大把翠绿的小白菜,根须还带着泥土,一根顶着黄花的大丝瓜,还有一个脖儿细肚子大的青倭瓜!看着这些鲜嫩水灵的瓜菜,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家乡的那条大西河,翻滚着白浪,而河边的菜园里,一片葱茏,种的正是这些家常菜。周作人说,他的故乡不止一个,凡他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但我的故乡只能有一个,离开家乡42年了!
“瞧瞧这是什么?”二姐又提拉出一塑料袋,里面是浅褐色的面粉,没有小麦粉细、白,“是莜麦面!”大姐一打眼就认出来,“哪买的呀?”“农贸市场。本想省事买点猫耳朵,一看都是机器压出来的,还是买面吧,今天咱们自己捻。”“好啊,今天能吃个新鲜的!”
聊天时间过的快,刚喝了三杯两盏淡茶,就到了饭点。大姐进厨房里择、洗、切;二姐在客厅和面,一碗莜麦面兑一碗小麦面,掺匀和,温水搅拌成团,再反复揉一会儿,光溜溜的一个大面团就卧在了面盆里,像一个全麦面的大面包,盖上锅盖,再醒二十分钟。我拿碗找盆,乐得从“煮妇”降为帮厨,谈天说地,顺带着还学点厨艺。比如,吃莜麦面为什么要掺白面?为什么?这莜麦面虽然扛饿现在叫饱腹感,可它粗纤维多不好消化,伤肠胃,就得掺白面。以前细粮金贵,一年只能吃两次白面,春节吃一顿饺子,来了贵客吃回面条。要想改善生活,就吃莜麦面猫耳朵,妈就带着我们推碾子,把白玉米粒碾成面,掺在莜麦面里捻猫耳朵,哪有白面好吃。瞧瞧现在,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吃什么好!
说话间,面已醒好。不用案板不用刀,只需摆个秫秸杆的盖帘,我们就开始搓猫耳朵。只见大姐、二姐各自揪下一疙瘩面,把它搓成大拇指般粗细、一乍长短,然后夹在左手食指、中指间,右手揪下拇指大的面剂,放在手掌根,大拇指稍用力一捻,一个猫耳朵,(这个名字起的真是形象)顺势一骨碌又落到盖帘上。这手法如行云流水,还没看明白,猫耳朵就下了线。只好让姐姐分解动作,看了几遍,我才照猫画虎,可捻出来的像一枚卷了边的枣叶,耳朵软塌塌的,“头一次捻成这样,不错了。”大姐笑道,“我们都是童子功,打小就跟着妈洗衣做饭。”可不是吗,大姐大我一轮,从小就是妈的好帮手。说着聊着,盖帘上就摆满了猫耳朵,小巧精致,看上去就像湖面上停泊着一艘艘小船,又像沙滩上散落的一只只贝壳,“水开了,蒸20分钟就出锅!”我还在这抒情,二姐已经麻利地将“小船”“贝壳”都撒进了屉布,让它们桑拿吧!
大姐开始炒菜,我收拾餐桌。“花椒油炝拌小白菜,西红柿炒丝瓜,酱炒倭瓜,有酱吗?”“有!立国(我的好友,她姓张)做的张氏炸酱,肉丁囔嘴,素菜秒变荤菜!”焖酥鱼摆盘,嗬,都是家乡菜!刚出锅的猫耳朵变成深褐色,耳朵还是卷曲着,一点也没散。滑溜溜倒进碗里,和上张氏炸酱拌匀,入口一尝,有嚼劲,筋斗,再夹上一筷子碧绿的小白菜,美!
时光好似回到家乡的小院,石榴树下,一家老小围着小木桌也吃着同样的菜和饭。鬓染微霜的母亲正从厨房里端出冒着热气的猫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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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