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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华林
很多人喜欢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句流芳千古的名句,据说是从庾信《马射赋》“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演变而来。读书少,以前根本不知道庾信这个人。读《红楼梦》黛玉教香菱写诗,给她列的书单里有这个人,才开始网上翻找他的诗集。
黛玉告诉香菱先读王维、李白、杜甫诗一二百首,垫垫底,肚子里有这些货了,再读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不用一年就会写诗了。庾信不光能写“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那样伤感的诗句,他的赋写得也很多。我就想到曹丕、曹植也不光写诗,也写了许多赋的名篇。现在有人也喜欢写赋,其实赋这种文体好像现在已经失传了,律诗和词都有诗律和词谱的严格规定,后人还能照猫画虎地填词作诗,也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就写打油诗的。但赋没有严格规定,它是古诗与古代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另外也在不断变异,最早的赋是短赋,与诗差不多,只是不像诗那样严格四言或五言了,而是更随意一些。后来又出现了骚体,实际是屈原离骚体向散文的变体。汉代出现了辞赋,魏晋以后出现了骈赋,也就是骈体文,以四六句形式为主。受唐代律诗影响唐代又出现了律赋,宋代散文比较发达,又出现了文赋,实际就像现代散文。也就是说,赋的老祖宗是诗,慢慢演变由诗变成散文了。那我们今天写赋,是写骚赋、骈赋、律赋,还是文赋呢?其实,我看今天有人写的赋是四不像,也就是文言文而已,但现代人读文言文很费劲,一百多年过去了,现在读这种八股文如放着白面馒头不吃,非忆苦思甜啃窝头自找苦吃。
庾信也够闹心的,他在《哀江南赋》中把这种闹心的情绪都写了出来。杜甫说:“庾信文章老更成。”我读“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感觉很清新。至于他的此树婆娑、生意尽矣如何低沉低落,那种昔年种柳、依依汉南的飘零之苦,是他一生都难以释怀的摇落缠身。知我者谓我心为啥忧愁,谁知道庾信又有何所求呢?客死他乡也许是他一辈子最不甘的一件事情。但不管怎样,古代文学家还是很厉害的,精通韵律,写诗作赋样样精通。到了清代出现了小说,也就是当时说的“话本”,我小时候看小人书故事,都称看话本。也就是那些古今传奇故事。但清代小说是章回小说,里面也有诗词歌赋。《红楼梦》最明显,《金瓶梅》里面诗词也不少。“五四”提倡白话文运动后,再写的小说就不是章回小说了,有时候我就想,提倡白话文后古典的东西基本都给丢了,尤其是诗赋好像被打油诗给取替了。这些年又有些复古,有人刻意用平水韵开始写诗了,但再也没有南北朝和唐宋的韵味了,估计庾信要是活着鼻子得被气歪了,杜甫活着也得被气个半死。
庾信挺注重修辞的,他的诗语言很讲究,赋也写得好。有人研究把他作品分两个时期,也就是他前期作品比较单纯简单,后期亡国后被作人质在北方不能回故乡,又违心做官客在他乡那种纠结矛盾心绪。实际他晚年与杜甫一样,都经历国破山河的伤痛,在战乱中他还失去了一双儿女,所以晚年作品更加深沉。对国家命运的担忧,那种万般无奈的处境,像他这样生逢国难而出使不归的人,看到草木衰老枯死能不伤心落泪吗?风云不感又羁旅无归犹如一棵孤独无助的枯树。他写《枯树赋》就是抒发这种心情吧。
读了曹丕、曹植一些赋,看了庾信一些半伤半感的赋文,其实我更喜欢古代的赋了,如读今天的散文随笔,不受四言或五言的诗律约束,行文更自如随意,主要是那些真情实感可以尽情发挥和抒展。骈赋的好处是韵律美,有诗的内涵和精炼。我想文学发展到最后,应该往最初的回归吧,最后看山还是山。但,是一种悟透的回归,今天,文学的高峰已经很高了,但回眸最初先辈们登上的山峰仍然赞叹不已,我们今天又比他们走了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