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里走路跛脚的老队长常说,他是一株长在农田里的麦子。过了好多年,我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然而,老队长早已长眠于他奋斗了一生的家乡土地上。
麦子已按部就班的种进家乡的土地里,老队长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拴在麦田上,不到一个星期,老队长连到地头看了两次。直到孱弱的麦苗顶着亮晶晶的露珠挺立在旷野中的时候,老队长的脸才由不安专为欣慰。
老队长常说:“麦子是命硬的庄稼。”细想可不吗?冬日里,当万物都在寒风中颤抖的时候,麦子却迎着寒风,顶着霜雪,傲立在田野中。在所有的庄稼中,麦子算是一条硬汉,正是因为麦子经受了风霜雨雪,才有了它青松般的品格,金子般的颜色,雪花般的灵魂。
春分刚过,社员们便扛着耙头下地了,他们用耙头梳理着刚刚苏醒的麦苗,耙头所到之处,松软了土地,清除了杂物。麦苗欢快地拂动着社员们的脚腿裤,浇过返青水,麦子便一天一个样地猛长,这个时候,社员们对脚下的麦苗更是呵护有加,几乎每迈一步都是轻轻地抬起,慢慢地落下,生怕踩着麦苗。麦子也真争气,在社员们的精心管护下,茁壮成长—拔节,抽穗、扬花、灌浆、成熟。
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麦田一片金黄,成熟的麦穗,始终不肯低下饱满的头颅。此刻的老队长,头顶火辣辣的艳阳站在麦田里,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和慰藉,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布谷鸟的咕咕鸣叫,老队长沉浸在麦子的世界里。满脸喜悦的他伸出粗糙的双手拢住几株饱满的麦穗,眼中满是深情,在金黄色的麦浪中,老队长与麦子浑然一体。
麦收时节,生产队的活茬是连轴转的,社员们像打了鸡血似得,一天只睡五六个小时依然精神饱满,天刚破晓就下地割麦,中午就在地头草草吃点干粮,当时,没有现代化的运输工具,就靠挎筐背,马车拉一趟趟穿梭在麦田与麦场之间,一个麦季下来,社员们个个又黑又瘦。
当镰刀割断麦地里最后一株麦子的时候,老队长没顾得上喘一口气,便招呼社员们在收获完的麦田里寻找遗落的麦穗儿。虽然,装车时已经非常仔细地捡拾了一番,但此时仍会拾到一些遗失的麦穗,就这样积少成多,一块地总会捡到不少的麦穗,此时的老队长,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当石磙在堆满麦子的场院里不断碾压时,老队长和社员们一起用桑木制作的三股叉将满场的麦秸反复抖落,生怕会有一粒麦粒粘附在麦秸里。老队长挂在嘴边上还有一句话叫:“打七捞八抖落九。”,听了这句话,我一直很纳闷,难道打出来的麦子还不如最后抖落出来的多?一问别人才知道,这意思是打七斤捞八两抖落九钱,我不禁小声嘀咕:既然抖落不出多少东西,还费那劲干什么?不料,老队长听了我的话却脸色大变:“听你说这话就不像是种粮的人,那粮食都是一个汗珠摔八瓣儿换来的,一粒也不能糟蹋!”说这话时我留意到,老队长的眼里竟闪着晶莹的泪光。阳光下,老队长把收获的麦子晒了又晒,一遍遍用木耙搂着,以确保每一粒麦子都能享受到阳光。同时他猫着腰,在麦粒中挑出掺进的土块和砂子,任炙热的阳光灼烤着他裸露的脊梁。
随着时光的流逝,时代的更替,生产队的土地已变成家庭联产承包土地,老队长也慢慢地老了。到后来已干不动农活了。可到了麦收或秋收时节,老队长还是经常到地里捡拾麦穗和漏掉的玉米棒子。勤劳的老队长啊,一天也不能闲着,终于有一天,老队长倒下了,只躺了一天,便再也没有起来。
现在,我端坐在电脑前,写下了有关老队长和麦子的故事。透过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在旷野中,在收获完的土地上,有一株金黄的麦子,固执地守候着大地,我想:那就是老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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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队长是一株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