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多石碾,斋堂镇火村就有七处之多。
石碾,又称“碾子”,是由“碓”“臼”发展而成,置于房屋中的称为“碾房”,建在露天之地的叫做“敞房”,又叫“露天碾”。火村村东中街先后盖两座相对而立的碾房,一座坐南朝北,一座坐北朝南,村人称为“南碾房”和“北碾房”。
推碾子是种枯燥乏味的活儿,人们推着碾杠,围着碾盘,不停地转着圈儿,转得头晕脑涨,转得心神疲惫。大人们为着生计无可奈何,活蹦乱跳的孩童却耐不住寂寞。儿时,我最发怵的就是推碾子。进入碾房犹如关了禁闭,没有小伴们的开心笑闹,没有痛快淋漓地挥汗如雨,闷着头儿、憋着劲儿,无休无止地丈量着没有尽头的碾道,难怪毛驴拉碾都要蒙上眼睛,不然它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长大了,尽管仍不愿做推碾子的事情,心里却不再有儿时的腻烦。因为,我知道人生的岁月,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年复一年地碾磨出来的。
火村原本没有碾房,人们加工粮食用得是碓臼,用木柱架起一根木杠,一端装有圆石,用脚连踏,去掉石臼中的谷皮。有的用石臼杵谷捣米,劳作起来沉重而缓慢。农家种田盼丰收,然而人们享受丰收喜悦的同时,也带来粮食加工的愁烦。
相传很久以前,村中一富户得了一种怪病,脖颈处长出一个比拳头还大的肿瘤,坠得他浑身乏力,行动不便,四方寻医却久治不愈。一个僧人来到村中,对其曰:“此乃因果之事,尔须做一件为众称道的善事,再服之药物,汝病便可痊愈。”
富人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秋后,他家用碓臼捣凿谷物,夜以继日,不胜其烦。富人见状,抚髯而笑:“有了!有了!若建起一座碾房,岂不解村人之忧乎?”于是,富人出资建起一座坐北朝南的碾房。碾房内约30多平方米,安有门窗碾台,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白昼黑夜均能使用,人称“北碾房”。自此,村人用碾不但锐减了劳作之苦,且不付分文,富人之病果真痊愈了。
村里人长年免费用碾,甚觉过意不去,众人商议后,筹资购置了八口大瓷缸,排立在碾房内一侧。每口大缸,皆口大肚圆,能盛十余担水而不溢。缸上贴有米面、谷子、豆类等字样的标签,以防将入缸之物混淆。每个缸口上,都封有木板制成的盖子,盖上留有小孔,加上铁锁,将钥匙交于碾房主人,用碾人推完碾子,自觉地用木升量出一些米面,从盖孔中倒入不同的缸内,待缸满后由主人将米面取走。
后来,这个富户无疾而终,其家人不知迁走何方,然而,缸中之物却始终丝毫未动,但是,村人依旧自觉遵守这个规矩。秋季粮食丰收,每天来推碾的人络绎不绝,尽管无人监督,用碾人都能自觉地舀些米面倒入缸内。
天有不测风云,这年突遭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人们吃完了旧存的粮食,又吃光了野菜树叶,眼瞅着陷入绝境。村中主事人急得眼里冒火而无可奈何,这日,他不知不觉走到碾房跟前,猛地看见房中排列的大缸,不由灵机一动:“哎哟!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他走到缸前,手顺着缸盖的圆孔往里一摸,里面的米面依旧满满的,他惊喜若狂:“苍天有眼,大伙有救啦!”他立刻召集几个管事人,开缸取粮,按户发放,全村人得以度过难关。
为感恩“缸粮救命”,纪念修碾之人,亦为丰年补欠之举,人们用碾后,依旧往缸中倒入些米面。村中有一恶霸看出便宜,不但取走了缸中之粮,而且强行收取用碾人的费用。村人不忿,偷偷将八口大缸砸得粉碎,而后举全村之力,在“北碾房”对面,另建了一座40多平方米的碾房,人称“南碾房”。
新建的碾房宽敞,尽管无门无窗,却不惧风吹雨打。其间一端进门处为空场,专为候队人歇息谈事之用,靠墙处置有石台,摆放粮食和笸箩、筛子等物具。另一端设有石碾,碾道宽绰,无论人推畜拉,皆游刃有余。
自此,南北碾房形同对峙。南碾房内,村人无偿用碾,自觉站队排尾,按先来后到之序操作,村人皆能互相尊重礼让,北碾房内,除恶富人自用外,再无村人问津,久而久之,北碾房冷清空落,几成废屋,贪心的富人气闷而死,其家人无颜村中而迁居他乡,南北碾房均为村人共有共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机械逐步代替了手工,石碾也渐渐失去了它的作用。如今,南北碾房也已闲置不用,石碾作为一种历史之物供奉在碾房里。但是,村人互谦互让、互帮互助的美德,依然传承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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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出来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