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冬季蔬菜的品种极少,主要是萝卜、土豆、白菜,人们管这些菜叫“粗菜”。那时候,物质并不是特别丰富,无论是粮食、物品、菜蔬,基本上都是按定量供应的。冬天要想吃到“细菜”,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挑着样儿地买些,萝卜、土豆是调剂菜,上顿接着下顿地吃,不但觉着乏味,而且容易腻烦。俗话说“白菜豆腐保平安”,大白菜是北京人冬季永远的“当家菜”,毛儿八分的便宜,口感好、扛吃、禁搁,虽说它算不上细菜,却不让人腻味,它的做法很多,大锅熬、小锅炒、醋溜儿、炖肉菜、咕嘟炖、腌咸菜、白菜豆腐汤等等,能做出各式花样来。大白菜不仅能熬炒炖腌,还能做馅儿,包饺子、蒸包子、烙馅饼,可谓百吃不厌。
北京有句老话,叫做:“立冬不砍菜,必定要受害,入冬不储藏,过冬必慌忙。”意思是说,立冬前的天气常有寒流降临,白菜不及时砍下来,一旦被冻伤了就不能储存了。还有一层意思是,提醒居民赶紧准备储存大白菜,不然冬天的时候肯定抓瞎。因此,冬季储存大白菜,不仅是北京居民过冬的一项重要准备工作,而且显得格外必要。
白菜原产我国华北,古代称“黄芽菜”,明末清初种植较为普遍,南北各地相继形成了约800多个品种。白菜比较耐寒,喜好冷凉气候,因而有“头伏萝卜二伏菜”之说,就是在进入二伏的前后几天里,适宜白菜的种植。白菜含有丰富的维生素、膳食纤维和抗氧化物质。其叶与根皆可入药,具有通利肠胃,助消化,利便尿之功效。在《滇南本草》中记载,白菜谐音为“百才”“百财”,亦是寄托美好愿望之意。
每年霜降一过,大白菜便陆续上市,此时,是菜市场是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人们排队买菜最密集的时候。居民们买白菜都喜欢找菜帮子少的,那会儿最受青睐的是河北玉田种得长棵细柳白菜,做菜弄馅儿都好吃;还有一种叫“大麻叶”的青口菜,它们开锅就煮烂,吃着爽口还有点甜津津的。买冬储大白菜十一月初是最便宜的时候,也是人们竞相购买的时候,哪家都得囤足了二三百斤,甚至更多,以挨过漫长的冬季。因此,组织、帮助群众储存过冬的白菜,是当地政府的一项重要任务,及时组织货源,安排布置销售点,负责任安全管理,连街道干部也都跟着一起忙活儿。
买白菜的时候往往是全家出动,出去排队的、找车的,在家里拾掇东西为白菜腾地儿的,分工很是精细。卖菜地点的场景很是热闹,人们大老早的就到那里排队等候,大多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不上班,有的是时间,买到白菜后,再打电话通知家里上班的人回来运菜。
天气好的时候,排队的人们把背篓、筐子、小板凳、小马扎儿等物件,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摆放在地上占地儿,上了年纪的人聊起家长里短,孩子们则玩起各式各样的游戏。赶上寒流的天气,这些排队的人可就遭罪了,不停地跺脚哈手,咒骂着这可恶的鬼天气。但是,无论天气如何,也不管是闲聊的,还是玩耍的,眼睛都始终盯着卖菜的售货员,只要他们一露头,人们便呼啦一下跑到占地儿的位置,生怕别人“插队”“卡尾儿”“加塞”。
那会儿,很少有不排队瞎捣乱的,但有的人也很另类,因而不愉快的场面也时有发生。一次我去买菜,就亲眼目睹过一场纷争。菜站的人为着方便上班的人就近购买,把菜拉到楼群宽敞的地方,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排队。说起来这是件便民的好事,但是,有些人的确不太自觉,愣是一条鱼坏了一锅汤。有的人仗着跟售货员熟悉或是沾亲带故,压根儿就没想着排队。这些人在家里歇足了,大摇大摆地走到菜堆旁,直接交钱就要买菜。大家都是上班的人,中午只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谁不着急呀?于是,人们跟售货员吵起来,质问他们为什么给不排队的人开后门?有的则是直截了当地谴责那个不排队的人,说他凭什么那么硬气?有的人甚至站到磅秤上,说:“要是不守规矩,那就谁也甭买!”后来,售货员只好把钱退还给“加塞”的人,那人臊眉耷眼地离开了,人们平静下来,卖菜继续有序地进行。
“二百斤,三百斤,谁家的?抬走,麻溜儿点!”随着菜点售货员的吆喝声,街头巷尾到处是搬运白菜的人流,用筐抬的、用篓背的、用车推的,人们在成堆成垛的大白菜之间穿梭往来,吆喝声,呼叫声,人欢马叫,成为一道独特的景观。
白菜买回家了,人们还得见天见地伺候它。住楼房的人大都放在阳台上,这里通风、透光,人们整天价来回地倒腾晾晒,等外面的菜帮子蔫塌了,再齐头齐脑地码好。实在放不下了,就码在窗台儿上、床底下、门口旁。为避免白菜烂帮子,天气好的时候,还得将白菜摆开晾着,有的跟邻居商量好,分别码在楼道里,到了傍晚再把它们一棵棵地收回屋里堆起来,用草帘子或旧被子盖上。有的是经过简单晾晒,去其水分后用报纸把白菜包裹起来,一棵棵地立体置放,这样既保暧又减少烂帮、烂叶。住平房的人,在屋檐下或台阶上码上砖头,然后将木条或木板搭在砖头两端,上面一层一层地插空码放白菜,最上面一层苫上夹被、毯子或塑料布,这样既保证大白菜上下通风透气,又使它们存放的时间更长。
那时候的冬天,不像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北京人想吃点带叶的菜,可费老鼻子劲儿了。所以,人们知道珍惜,除了把白菜心儿,嫩帮儿当作宝贝外,就连白菜帮子也不轻易扔掉,要么是切碎后用辣椒爆炒,要么是加葱姜盐腌成酸菜或咸菜。有的还放点油渣儿吃荤、有的放点炸排叉儿、虾米皮吃素馅儿。
现在,一年四季菜蔬丰富,南菜、北菜、当地菜,人们可以换着样儿地买。如今,超市、菜站星罗棋布,城镇居民几乎很少有人再储存大白菜了,大都是现吃现买,吃个新鲜不说,还省却了不少时间和力气,既使是存,也是三棵五棵的。尽管冬储大白菜已成为人们的记忆,但它仍然是冬季不可或缺的“当家菜”。
冬储白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