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独处。小的时候与一群玩伴儿整天游荡在大街胡同,捉迷藏是最常上演的古老游戏。无论是去那个找人的人还是去那个藏起来被找的人,总是在一切都静下来的刹那间,我或是站在空无一人的原地,或是藏在一个阴暗闭塞的狭小空间,我会突然被一种巨大的无形的恐惧紧紧抓住,一种窒息的感觉占据了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像是被世界抛弃了、遗忘了,随之而来的结果可想而知,总是在我高声尖叫或是涕泪横飞的大煞风景的戏码中结束。伙伴中总是有人气恼我的胆小,或是故意甩开我,在暗中偷笑着欣赏我无助的抓狂或是以不跟我在一起玩儿来威胁骗取我的大白兔奶糖,而我总是乖乖就范毫无抵抗力。所以害怕独处的我总是好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凑,其实我并不特别爱说话,有时干脆就是做一个听众,静静地在那里感受着喧嚣的气氛而已。直到若干年前的一个黄叶漫天的秋日,我一个人走在一条黄叶铺就的山间小路上,我彻底喜欢上了独处。那天的秋阳泼撒着肆意的豪情,这豪情点燃了山川大地,也点燃了我心底压抑已久的情怀,迎着潇潇落木,踏着飒飒黄叶,面对着寂静如火的金秋,我仿佛走在灿烂无垠的虚空里、徜徉在安详喜乐的净土中,我好像想到了许多又有像什么都没想,世俗的一切得失在这一刻突然遁形无踪,只是这样一个人欢欢喜喜地走着,无忧而忘言。这样的感觉只有在这样的独处中我才领略到了。
然后,我一往情深地喜欢上了独处。
独处是一种生活态度。我喜欢独处,最主要是因为它自由,可以独自思考。就像叔本华说的“如果你不喜欢独处,你就不能获得最大的自由。”独处的时候,自己总能看几页书,透过别人的思想,领略生活的真谛;独处的时候,听一听久违的年轻时候的歌曲,在泪流满面中仿佛回到了那年的雨季;甚至是在满室的阳光中把屋子收拾得面目全非,然后静静地坐着,看变化中的空间,找到改变的快乐……无论自己做什么,最主要的是在独处中自己可以漫无边际地想象。感觉这样才是生活,才可以抛弃其他的顾忌,所以选择孤独地蜷缩才是对平静更好的诠释,最起码你可以做真实的自己,不需要包装。
独处是一种能力。正如周国平先生所说,人们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种能力,却忽略了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是比交往更为重要的一种能力。我们人是群居的动物,我们周围的亲朋好友是我们宝贵的财富与巨大的精神支柱。正是有了守护相助,我们的心灵才有了温暖的依靠。但是,总是有些时候,我们会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他们,独立地生活。这时,独处就会由一种态度转化为一种生存的能力。鲁滨逊的荒岛生活是一种挑战人类生存极限的壮举,在那样的环境中,他由最初的惶惑不安到后来的慢慢习惯,再到最终的安下心来,打理自己的饮食起居,人类面对独处的心态层次清晰地展现开来,适应自然、利用自然的能量发挥到极致,足以笑傲群雄、百世留名。其实,我们普通人的这种独处能力也是有的。只不过由于种种自身素质、知识水准、意志品质等因素的不同而各有差异罢了。他们有的甘于寂寞,于寂寞中变得死寂无声;有的享受寂寞,在孤独中让思想开出绚烂的花朵,生命的芬芳催开懵懂的灵魂。
独处是一种享受。独处是人生中的美好时刻和美好体验,虽则有些寂寞,寂寞中却又有一种充实。在《局外人》这篇小说中,阿尔伯特·加缪描写了一个几天后将被处以死刑的人。他独自坐在单人牢房里,顺着日光,他注意到一小方蓝天。他平生第一次看见了蓝天。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蓝天呢?事实上,很多人就是这样活着的,他们被囚禁于愤怒、沮丧和相信幸福与安宁只存在于未来的观念中。这时主人公还有三天可活。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蓝天真正地存在了,而他也感受到了。他突然发现生命是有意义的。他发誓放下一切,专注地度过剩下的三天,享受每一个刹那。他确实这样做了。这三天成为了真正的生活。执行死刑的前三个小时,牢房来了一位牧师,希望能听到他最后的忏悔,但他拒绝了。他只想一个人待着。牧师走后,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牧师是个真正的活死人。”如果我们看看周围,我们会看到我们中的许多人,虽然活着,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因为他们没能感受到当下的生命。我们需要被某种事物所触动,如蓝天、孩子的眼睛、一片秋天的落叶,等等。而这些事物只有在人们独处中的时候,才容易被看到、被感受到,自己才更容易被它们所感染、感动。
独处不是拒绝世界和社会。独处能够让我们精神生活富足起来,能够让我们浮躁的心安稳下来。在这种安详的心态下,我们才能以一颗睿智的心来观察世界,观察我们生活的环境以及其中的人和事。然后,我们将会试图着能够用自己的观念来影响和带动你周围的人和事,让周围的人和事因为你的清风明月得到一丝清凉的晕染,这就是独处的回归——回归社会,就是对社会、对他人的亲密接触与深刻关怀,把自己发现的安宁与快乐带给他人并与他们分享这份简单的幸福。
又一个秋叶飘零的时节到了,我们是否能够停下匆匆的脚步,来欣赏一下季节最后的美妙舞蹈?你还有那份蹲下身来,细心捡寻一枚美丽的印记夹在厚厚书籍中的浪漫心情吗?我们与生命的约会就在当下,我们约会的地点就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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