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呢？给我弄一下节目单？”语气上一点儿也不客气，说话间，一个踩着黑色粗跟高跟鞋的老太太，烫着卷花儿的短发，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连衣裙，手里摇晃着几张信纸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她看上去60多岁，底气十足，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这是我负责宣传工作的第一年，社区有个艺术团，我只在她们演出的时候看过几次，与那些演员并不是很熟悉，对团长的样子却记忆深刻。我赶紧起身：“团长，您要弄什么节目单？”她看了看我：“我找管宣传的，节目我写好了，得打印几张节目单，演出的时候用。”我接过那几张信纸，上面写了很多节目名字和演员名字：“团长，我就负责宣传，今年开始我接手宣传工作了，以后您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跟我说就行，我姓李。”
　　这算是我和团长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实话说，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美好，心里想着，这个老太太态度可真不好，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儿。接下来的日子，她时常来找我，让我帮她准备一些演出需要的资料、表格、图片什么的，也依然是没什么温和的语气，每次都是直不楞登的，有啥说啥。
　　印象里，作为宣传工作的负责人，我也跟着艺术团出去演出过几次，主要是负责拍拍照，录录视频什么的。在街道舞蹈大赛上，我们演出结束，一边等待比赛结果一边观看其他社区的表演，她站在我身旁，跟我攀谈起来：“你们年轻人真好啊，电脑玩儿的好，很多东西学得快。我干了一辈子艺术工作，上班的时候弄艺术团，退休了就在咱们社区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唱歌跳舞，我今年都快80岁啦！”那些工作经历并没有让我惊讶，但是，她已经80岁了吗！？我心里瞬间产生了无数问号，忍不住反问：“啊？您都快80岁了？真的假的啊，我还以为您60多岁呢！”她摆摆手，冲我笑了：“小李，你可真会说话，我要60多岁可好啦！”每次见到她，她都穿着高跟鞋和颜色鲜艳的长裙子，让我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朝气蓬勃，一会儿跳舞一会儿吹萨克斯的团长竟然马上就80岁了。除了一脸敬佩的看着她，我已经很难用什么语言去表达。后来，我们断断续续地聊了很多，她说她的艺术心得，也说她在艺术之路上的难处，还说了她的生活……那个下午，我重新认识了这位“不温和”的老人，忽然懂得，她不是态度不好，她只是拥有那个年代人特有的冲劲儿和直性子。
　　2022年，临近夏天的时候，一条工作群里的信息让我久久不能平静——团长去世了，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火速翻出她的朋友圈，想看看她最后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朋友圈已经清空了，头像是一只起飞的仙鹤，那一刻我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滚，有悲伤、惋惜，还有很多细碎的、异样的，我也说不清的感觉，难道生命真的有预知吗？她是在去世前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后来，在其他团友的口中得知，团长去世的那个下午招呼团里的几个骨干到家里，她说她想跟她们聊聊团里的事儿。大家本以为团长的身体渐好，又能一起唱歌跳舞了，可谁知，那是团长生命的最后一个下午，她把艺术团的工作都交代清楚了，然后说想吃豌豆黄，吃了几口，想去厕所，回来坐在床上准备躺下，就歪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那个下午，她依然穿得很好看，走的很体面。团长为艺术工作操劳了一辈子，我敬佩的不仅仅是她一直保持着积极年轻的心态，也敬佩她真心热爱艺术的样子。我很难想象她是在多么坚强的情况下，把身后事都安排周全，但我十分坚信的是，她即便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会是一个乐观、热情、直来直去，对自己的事业和爱好倾其所有的灵魂，我会永远记得她发光发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