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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的一次春日,那是我第一次踏入潭柘寺,带着些未经人事的懵懂在春风中走入了这座千年的古刹,千年只能说明时光的长远,但也证明,有些物事已经走过了千年的岁月,那自然有其不同凡响之处,相比较人的寿命来说,那真是漫长到人无法企及的长度,按照祖母的说法,千年后还活着的,那是会成仙的。
初入潭柘寺,并未识得庐山真面目,也不曾追溯其千年的历史,只是随着如织的游人,一路浅游,在踽踽人群中游进,走到寺院一角,抬眉一瞥,看见两棵碗粗的树上挂着浅紫、浓白的花枝朵朵。我怔怔的站在人群中,一时满身满眼的只有眼前这两棵花树,已挪不动步子了,后面的游人推搡了一下,我才恍然从与花相识的梦里醒来,忙退到一边。此刻风清日朗,花开一树,长在天地之间,因而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且花开满树的婉约景致,竟想不起一字来赋予她,仿佛这是旧年的宣纸,写满了故事。于是,我找了一个角落静静地坐下,仰着头与花相望,心中道了声:你好!风染花香,安和轻灵的静气便入了心尖,在美好的事物面前,时光是静止的,此刻惟我眼前的树却活色生香了起来。
身边有人在言语,细碎的声音传来,我却听得:“这两棵二乔玉兰,是明朝时种的呢。”我是南方人,南方多植香樟、杜鹃等树,鲜见玉兰,所以不识,而今识得,却一眼入心,再难忘记。想来春天的二乔玉兰,是潭柘寺的画,锦簇花朵开得密密匝匝,姿态婉约出久远的历史。此刻我好像是月下独酌的人,在茫然无措的尘世突而遇到这样一棵芳华四溢的玉兰,带着罕见的惊喜,仰慕一棵近四百余年的花树,痴绝不肯离去,却又不敢太过于靠近,恐惊扰一树繁华春梦。后来,拾得一瓣掉落在地上的落花,郑重地收好。
我在山寺花香里静静坐了许久,相识莫逆就此她成了我的老友,四百年的岁月,四百年的沧海桑田,四百年的悠悠禅钟,我仿佛被时光围绕,一眼百年,穿透岁月,看见她在山水自然里为我一次次怒放,心中突然就蹦出一句话:“万象晓一色,浩然天地中。”那一年、那一寺、那一树,就此深深扎根于心。
于是,我开始探寻她的故事,开始翻阅典籍,多方寻访这两棵树的历史,原来这两棵“二乔玉兰”竟有那么长的历史,竟是那样独一无二的明代双色玉兰,才真正明白人事有代谢,古木无春秋的含义。我多方寻踪,想要知道四百年前是谁亲手所植,又是谁日夜浇灌,但始终寻不到史料记载,或许是寺中的和尚所植,也或许是得道高僧所种,更或许是王公贵族所栽,此刻,我依然感谢四百年前那培土种植的古人,四百年前的载种,到四百年后我们依然能瞻仰树之风华,那是怎样的机缘,历史的故事从来都是在不经意间写就,于树而言,四百年弹指一挥间,于人而言,却春秋变幻,此刻,能在树下仰望四百年前的历史,便已难能可贵。
那不经意的一瞥,就这样长久地留在了心上,后来,入寺寻芳与玉兰相逢,却成了每年春天都要做的事,与自然的邀约,随时节而至,但那时我已经开始懂了这两棵树的故事,从此,看树已不是树,看花也不是花了,那是莫逆相交的老友,更是四时节序的馈赠,也是潭柘寺不可不看的风景。
此刻,心中仿佛已有花开的声音,一朵朵,随着春风怒放,你就只要静静的在那里站着,四百年的时光,就尽收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