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一整天都被思乡的情绪包围,脑海里浮现的总是记忆深处老家的景像,心里明白,是想一叙乡愁了。乡愁于我,一部分是记忆,一部分是念想。
同村的侄辈比我小5岁,和弟弟同岁,30岁出头,虽长得人高马大的,那也得乖乖地叫我姑儿,这个“姑儿”的发音,类似于紧箍咒的箍加了儿化音,豫宛盆地人发音重,这个“姑儿”的前端是降调,尾音却是上扬的,侄儿、侄女们这么称呼我,亲切得很,听起来就让人心情愉快。侄儿和我弟弟从老家来北京,背着一大包晒干的芝麻叶,见面就问我:“姑儿,你这么稀罕吃芝麻叶,那你是不是也喜欢吃香油,我下次来给你带几瓶香油。”我弟弟坏笑着说:“你这个姑儿,银行卡可以空,香油瓶不能空。”果然是亲弟弟,最懂我。
芝麻叶和香油,大概是维系我和故乡最紧密的食物了。每次我胃病发作,吃不下饭又头晕脑胀时,都赶紧用温水泡一把干芝麻叶,泡发后用清水淘洗几遍,直到水中的芝麻叶不太黏手了,把芝麻叶攥干后放进开水锅中,下一小缕面条一起煮,临出锅加适量盐,滴几滴香油,九成芝麻叶一成面,黑呼呼的芝麻叶和白面条丝丝缕缕缠绕着漂浮在香油的清汤里,看起来就喜欢。不顾面热汤烫,也不顾吃饭的形象是否矜持,三口两口吃面,大口大口喝汤,仿佛这是救命的神药。也是奇怪了,一碗滚烫的热汤面下肚,不一会儿,胃疼症状也就减轻了一大半。正是因为这样,弟弟总开玩笑说我银行卡里可以没钱,香油瓶里却是不能空,芝麻叶也不能缺。正因此,一年一年的,弟弟捎来、姑姑托人捎来、二婶邮寄来,家里没断过从老家带来的芝麻叶和香油。老家人晒芝麻叶,往往是把新芝麻叶从地里掐回来,清水里淘洗几遍,开水锅里翻滚几下就捞出来晾晒到当院水泥地里,晒干了多多少少会裹一些泥沙。但二婶和姑姑给我准备的芝麻叶,是专门掐芝麻叶嫩尖儿,焯水后放大笸箩里晾晒,这样晒干的芝麻叶没沙子,我泡开后淘洗几遍就能直接下锅。
弟弟还戏谑我爱吃香油,像只耗子,确是这样。只要我做饭,馅里放香油提味儿,凉菜里拌香油增香,面条锅里滴几滴香油开胃,可有模有样有讲究了。若不是炒菜用香油太浪费,那我估计也敢放一勺当底油。不过,我平时放香油,还真就像人们戏谑得那样,用筷子在香油瓶里蘸一筷头,往锅里滴几滴就罢了,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奶奶和妈妈总也舍不得在锅灶上破费,做饭也都是细致的,从来不铺张浪费,每每起锅时,都会用筷子蘸几滴香油,那香味儿瞬间就飘满灶间,我们围着锅灶转的小孩知道要开饭了,就会屁颠屁颠去摆碗筷、桌椅,喊大人们过来吃饭。
很多次自己也琢磨,从小养成的家庭饮食习惯会伴随终生。小时候,奶奶不吃葱姜蒜,我便也不吃;小时候奶奶不吃鸡,我便也不爱吃;小时候奶奶爱蒸包子、馒头、包饺子,我便不厌其烦也喜欢面案子;小时候爷爷爱炒了红薯块做咸面汤喝,成家后的我便也无数次这么做。可惜了,厨房的技艺我都学会了,爷爷奶奶却都不在了。只空留下我,延续、传承、追忆、叙乡愁……
再叙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