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自古以来都是烧玉米秸、麦秆、高粱秸及其茬子和蒿草,所以一到秋天,家家户户都会储备两垛柴禾,以备过冬。
从我上小学开始,家里就规定:每天放学后必须背一捆柴禾回家,若是空手而归,那就不给饭吃。先是捡麦秸、玉米秸,这些秸杆光了,就扛着耙子到地里去搂玉米叶子。等到这些叶子都被搂光之后,就扛一把镐头,挑两只土篮子去刨地里的茬子。
往灶里填庄稼秸杆、蒿草之类,燃烧效果不错,若是烧茬子,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因为它的根须有泥土裹着,不管怎么烧,火苗总是蔫。每家在灶旁安了个风匣,经过吹风那火就旺多了。我家那个黄褐色榆木风匣传了三代,风力够大。我8岁就坐在灶旁拉风匣,由于我家的风匣比别人家的都沉,一顿饭下来,我的两个膀子又酸又疼。有好几次,我手握风匣拉手,在拉风匣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每逢雨天柴草潮湿,点灶就十分麻烦,往往划了十根八根火柴都点不着火。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点燃了烧柴,但不管你怎么调理,那火苗就是半死不活。别看灶火萎靡,而那灶烟却十分猖狂,青黑色的浓烟从灶膛窜出,像脱缰的野马,直冲屋顶,又翻滚下来,顷刻之间堂屋浓烟弥漫。我常常看见站在灶台旁的母亲不光被浓烟熏出了眼泪,还被浓烟呛得不停咳嗽。我家堂屋全是用旧报纸裱糊,因长期遭受烟熏,四壁和顶棚是一片黄褐色。
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家从山村搬进了小镇。镇上的居民家家都是火炕连着炉子,烧的是凭本供应的煤。我家经济困难,烧不起好煤,每月都要买一半无烟煤,烧法是用水把煤和有粘力的红土和在一起打煤坯,干了以后掰成小块往炉里填,另一半是混有煤矸石的差煤。煤比庄稼秸杆、蒿草抗炼,不用一把接一把地往灶膛里填柴禾,减少了劳动量。
为了炉火持久旺盛,每天需要清除炉膛煤灰20余次,炉钩子在炉篦子下一勾,炉灰满屋飞扬,缸盖、菜板、碗柜、炕面……到处都落下一层灰尘。母亲除了要了一些旧报纸对家具随时遮盖外,还准备了一条大毛巾,每天都要把家里的大小器物擦个三两遍。
烧炉子就是脏、麻烦我们都不在乎,最担心的是煤气中毒,在冬天,睡前都要用水煤封炉子。这水煤就是用无烟煤跟红土和成,无烟煤受热后产生大量无色致人死亡的一氧化碳气体,尤其是在烟道犯风的情况下,中毒事故最容易发生。1976年1月5日,这是我铭记的日子。两天前,姥爷突然去世,父母前往外地奔丧,家中只剩我们姐妹二人,因为这天夜里烟道犯风,我和妹妹双双煤气中毒,幸亏被好心邻居发现,将我们送到医院。虽然经过救治我们挣脱了死神的魔爪,但妹妹却落下了后遗症,经常头晕、呕吐,可惜19岁就离开了人世。当年冬天,我们镇上就有5户居民煤烟中毒,尽管百般抢救,仍有6人罹难。
随着我们国家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城乡建设一体化发展,家家户户都安装了集体供热的暖气,取代了炕炉子。寒冬腊月,室外冰天雪地,室内温暖如春。人们摆脱了既脏又累的劳动,更杜绝了煤烟中毒致人死亡的悲剧。做饭时一拧开关,锅底下的火焰就像一朵盛开的蓝菊花,均匀地扑向锅底,不一会儿一锅水就烧开了。现在别说来几位客人,就是做上两桌上等家宴,也就是喝杯茶水的功夫。如今,不管使用燃气或电力,都具有快捷、经济、干净、安全的特点。我家不光安上了先进的燃气灶,还新添了电炒锅、电磁炉、微波炉等小家电。
如今,那些整天围着锅台转悠,辛勤劳累了大半生的家庭主妇们,结束了黑鼻子黑眼儿、皮糙手粗的过去,她们身穿鲜艳的服装,在公园里、在广场上,或引吭高歌,或翩翩起舞,容光焕发,笑逐颜开。老百姓家灶火的变迁,这不正是国家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一个缩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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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灶火话今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