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书
十九世纪下半叶,我爷爷的太爷爷从雁翅河南台村沿着永定河,举家搬迁来到了色树坟,在这里繁衍生息。到我爷爷的爷爷这辈儿,已经形成王家三大门的格局。
我爷爷哥儿仨。爷爷最小,但脑子最活分,19岁就当家。三邻五村的人家有事儿,只要求到他,他都尽力帮忙。
20世纪30年代末,年景不好,非旱即涝。赶上涝年,永定河上游的村庄就倒霉了。有的冲走了猪羊、庄稼,有的冲毁了房产家园,大柁、檩条子、椽子,可河套地漂。色树坟村虽然紧邻永定河,但是比河水高出近20米,不用担心河水淹没。村里的人,大都识水性,男女老少都能游两下子。每逢雨季发洪水,村里人水性好的,都拿上大抓钩,游到河里套上或钩上牲畜或物件,就往岸上推或拽。但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捞上活的猪羊牲畜、能用的木材,只要上游人家来找的,就悉数送还。死牲畜、瓜果梨桃,能吃的就全村人分着吃了。
巧妙跟敌人周旋,粉碎鬼子建炮楼计划
门头沟城子至板桥有一条铁路,称为门斋铁路。火车不到斋堂,只到板轿,可却叫门斋铁路,这条铁路始建于1920年代。其最大的股东是天津商贾李某和京西首富刘鸿瑞等。原计划穿大寒岭到斋堂。后因资金短缺和战乱,只修到板桥村东。车站叫板桥,但离板桥村还有二三里地。其位置就在今木城涧煤矿煤仓那儿。其始点在城子村南,终点尽管只到板桥,后来火车一直没有穿过大寒岭到斋堂,但老一辈的人们仍管它叫门斋铁路。
“七七事变”以后,日本鬼子加紧对平西宛平的控制和渗透。这条铁路沿线各大站,都增设了日本兵和伪军。色树坟村南就是火车站,而且是个大站。日本兵野村就任驻站小队长,还有三个伪军,班长姓吴,东北人,比较胖,村里人都叫他,吴胖子。
日本鬼子为加强对铁路沿线的瞭望和警备,要在站内修一个三层的炮楼。修炮楼,要用木材,汉奸给野村出主意,让村里人到雨季的永定河洪水中去捞。
这天夜里,乌云翻滚,大雨瓢泼。次日午后,河水猛涨,把河套边上的菜地全淹没冲刷了,各种蔬菜和庄稼的秧蔓在水中漂浮滚荡。洪水水头和大海中的惊涛骇浪别无二样,只是水是深黄色的,浪也是深黄色的。
野村、伪军和几个汉奸,拿着枪逼着村里年轻力壮的十几个壮汉,到河里给他们捞木材。
壮汉们被驱赶着来到河边,面对涛涛洪水,大家并不害怕,因为每年都要面对。但是今天却显得很不情愿。以前捞东西,是为自己、为乡亲。可今天捞木材,是为欺压、残害中国人的日本鬼子。
“统统地下河!”汉奸翻译官白锁狗仗人势说,“皇军说了,捞够了木材,每人发10斤小米,捞不上来,统统枪毙!”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的举起了手枪。
壮汉们被强盗用枪逼着,手持抓钩,一步一步地迈向河的深处。
在这些壮汉中,爷爷的水性是最好的。爷爷的踩水在三邻五村无人能比,在水中站立,两脚上下搅动,就能在洪水中畅游,每逢雨季洪水到来,他都领着村里的年轻人在洪水中捞吃喝,为乡亲们捞木材,也在洪水中救过好几个从上游冲下来的老乡亲的命。
今天,他和下水的壮汉兄弟们商量,和小鬼子耗上了,能不捞就不捞,能少捞就少捞,木材冲到下游,让其他村的乡亲们捞上来,也不能让小鬼子修炮楼用。
他们在洪水中打转,面对顺势而下的木头,视而不见,就是不伸抓钩。
野村也不傻,叽里哇啦地瞎叫。“皇军说了,再不捞,就把你们全枪毙在河里。”白锁伸着脖子冲着河里的壮汉们大吼着。野村见汉子们还不伸抓钩,就抬起手臂,用枪朝着人群“啪啪!”就是两枪,不知是野村的枪法不准,还是洪水太大,人飘摇不定,反正是没打着人。
村里人,哪见过这阵势。爷爷的堂兄手持着抓钩,胆战心惊地在游向河水深处的同时,被顺河而下的一根木头顶着冲向下游。爷爷急了,顺手丢下抓钩,用甩泳的姿势,快速游向堂兄。水的流速相同,想要追上下游的人,只能加快游速。爷爷两只强壮的手臂,不停地使劲儿划水。爷爷的堂兄被洪水卷入了一个深深的大漩涡。爷爷不放弃,继续拼命划水,终于在一个大洪峰到来前,把他的堂兄推上了岸边。
就在爷爷也想游上岸边的时候,大洪峰却把爷爷卷进漩涡。爷爷不见了。
村里的老少爷儿们,顺着河边,小跑着,追着,赶着,一直追到了下苇甸,也没看到爷爷的影子。
村里的乡亲把爷爷被洪水冲走的消息,告诉了曾祖父母和奶奶,全家哭成一团。有的准备天亮顺河找到门头沟,即使淹死了,也要有个尸首啊!有的连夜缝制寿衣。
凌晨两点,就在给爷爷准备后事的人发困打盹时,爷爷竟穿着大裤衩,浑身划满了血道子,踉踉跄跄地回家来了。家里人又惊又喜,悲喜交加,哭成一团。尤其是被爷爷救的堂兄,抱着爷爷大哭。他不仅感谢堂弟的救命之恩,还解除了欠爷爷一命的愧疚感。
原来,爷爷还是占了水性好的光。当洪峰把爷爷卷入漩涡以后,爷爷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屏住呼吸,潜入水底,从河的深水处慢慢往岸边游动,尽管洪水中的各种杂物刮擦着他的身体,尽管死神时时袭扰着他,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惟有活命求生的欲望占踞了他整个的心。他游着、漂着,漂着、游着。爷爷一直漂游到野溪,才上了岸。他沿着铁路,光着两只脚,一直走回了家。
爷爷被冲走后,小鬼子野村并没有罢手,他继续用枪逼着村里的汉子们,给他们捞木材。没办法,爷爷的兄弟们只好给鬼子打捞,到晚上黑天,一共打捞了4架大柁、20多根檩条,基本上够鬼子修三层炮楼的了,而且这些木头就放在我们家后院,因为离车站很近。
爷爷恨死了小鬼子野村,恨死了汉奸翻译官白锁。他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商量,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木头便宜了日本鬼子。恰巧,上游村庄的乡亲们来村里找被洪水冲走的木头。大伙七手八脚,抬得抬,扛得扛,把这些木头趁着天没亮,就全部物归原主了。
次日上午,野村、白锁和吴班长来到我家后院,一看木头全没了。野村大惊失色,白锁指指点点,兴师问罪,爷爷不慌不忙解开上衣,露出了浑身的血道子,说,“夜里挺进军来了二十多人,说是他们的房子被洪水冲了,这木头就是他们的,要连夜运走,我不让,他们就用腰带抽我,你们看!这浑身都是伤。”吴班长也赶忙说:“20多人呢,没上车站端了我们的窝,真是万幸。”白锁也被20多人吓坏了,赶忙叽里哇啦地跟野村说。野村也只好作罢。三层的炮楼自此一直没修成。伪军吴班长自从上次帮助爷爷说话,深得村里乡亲的好感。
勇闯关卡为党运送物资
1942年12月12日是门头沟人不能忘记的日子。王家山42名老弱妇幼被日本鬼子烧死在两间民房中。消息传来,所有王家人无不悲痛欲绝。王家山的42人,都是王家的宗亲那!
当年爷爷的太爷爷,举家沿着永定河搬迁到色树坟。他的兄弟举家搬迁到王家山。河南台、色树坟、王家山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王家人在老辈堂屋设灵堂三日,共同祭拜死去的同宗同祖的宗亲。
爷爷自此事后,对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
爷爷与老吴的感情与日俱增。老吴的媳妇生孩子,奶奶伺候了一个月月子,买吃买喝,买衣买物,把产妇和孩子调理得白白胖胖。
一天,老吴找到爷爷,说:“老弟,哥有一事儿相求。”“客气,说,什么事儿?”爷爷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尤其是好朋友。“我山里有个亲戚,做着买卖,想托你从门头沟往山里驮运点儿东西。”“那不现成的吗。”爷爷说,“咱有骡子,你说什么时间运吧。”“东西不多,但是关卡不让运呢,要冒风险的。”老吴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哥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爷爷说,“我知道,老哥儿你要不为难到一定程度,也不会求我的。”“是,是,是。”老吴附和道:“还是老弟了解我。”
和老吴交朋友一段时间了,爷爷觉得老吴遇事都替乡亲们考虑,虽然穿着伪军那身皮,但是心肠好,是个好人。咱也别多问。舍出命来,帮就是了。
老吴详细交代爷爷这事儿怎么怎么办。
这天,爷爷带着爸爸亲自拿起赶牲口的大鞭子。爷爷考虑老吴的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自己去完成才放心,他给赶牲口的伙计放了假。七个骡子在料场装满木炭,这些木炭都是爷爷从附近几个村收购的,量大时,就走火车,量小时,就用骡子驮运到三家店。当时爸爸八九岁,跟着爷爷翻山越岭,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两点,到了三家店,卸了木炭,爷爷给爸爸买了驴肉火烧和羊汤,自己则就着羊汤,吃自己带的烙饼。爸爸后来说,甭瞅咱们家有牲口、有大车,那都是全家人省吃俭用省出来的。
爷爷不着急往回赶,他要等天黑后,接上货,趁着夜色过琉璃渠的关卡。天渐渐黑下来了,爷爷带着爸爸,把牲口赶到了三家店西口的一个山坳里,那里有人在等。按照老吴的吩咐,接上头后,那里的人帮助爷爷一起给牲口装垛。前两个、后两个牲口笼头里装的全是带着缨子的萝卜,并且有些发臭、烂了。中间的三个牲口,笼头下边装的有长方形的,有托辊状的,还有挺沉的十几个盒子、纸张等,上边还用萝卜缨子盖上。
装好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爷爷到烟铺买了几盒好烟。爷爷不抽烟,爸爸挺纳闷。爷爷交代爸爸,一会儿到关卡后,如果日本鬼子拦住,你就哭,你说,天黑了,想赶紧回家,哭的声儿越大越好。
安顿好后,爷爷带着爸爸赶着牲口,从三家店过桥,沿着河边的古道,慢慢接近了琉璃渠的关卡。关卡平时一个鬼子、四个伪军,对过往的行人、货物进行检查。因为刚才运木炭时已经接受过一次检查,所以爸爸到是不怎么紧张。可爷爷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他刚才给牲口装完垛,心里就清楚了,这些绝对是违禁物资,如果让小鬼子拦下,牲口被充公,人也会没命。事到如此,为了朋友、为了给乡亲们办事的人,爷爷豁出去了。
“站住!”伪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让爷爷及骡队停下来,接受检查:“良民证。”爷爷把良民证和刚买的五盒好烟,一同递给伪军,“装的什么东西?”“这不中午往三家店运的木炭,回来时也不能空着回来,有处理的烂萝卜,买回去,好的人吃,坏的喂牲口。”伪军拿刺刀在第一个、第二个牲口的笼头上,从上到下扎了一遍,看看也没其他东西,“走吧!”于是放行了。爷爷心里暗自高兴。可是有点儿早。“八格牙路!”一个日本鬼子拿着手枪走过来了,命令伪军要一个一个的全部检查。
爷爷的心彻底凉了。伪军也傻眼了。爷爷看到爸爸眼睛一亮,用手捅了爸爸一下。爸爸马上大哭起来:“天黑了,我要赶紧回家。”爸爸一边哭,一边说,声音越来越大。小鬼子见状,心里很烦,命令伪军一人检查一个骡子,他检查最后一个。伪军假装认真地比划着,毕竟好烟还是起了作用的,小鬼子检查最后一个牲口,也确实没发现什么,只好放行。
过了关卡,爷爷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让爸爸骑到领头的骡子垛上,加快赶往下一个交接点——安家庄。这次运送物资,爷爷这段就到这里,天亮之前,和那里的人交接完毕。
爷爷和老吴叙述了一下这次运送物资的经过。老吴感激万分:“我的亲戚不会忘记你的,他们会永远感激你。”后来,爷爷还帮助老吴给亲戚运送过几次物资,都没出过任何差错。
后记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4年,日本驻站小队长野村在一次与八路军的战斗中,被八路军击毙。
1948年10月,汉奸翻译官白锁因罪大恶极被我党区小队队员击毙。
老吴是我党潜伏在敌特内部的地下工作者。日本投降后,随解放军南下,参与了解放全中国的多次战斗,屡立战功。解放后任北京市委某部部长。
老吴曾多次找到爷爷,让他放弃运输经商。他在市里给爷爷安排了合适的工作,全家一起迁入城里。
解放后,爷爷把他的5挂大车,无条件地捐给农业生产合作社。他成为了无牵无挂的农民。1995年1月,爷爷安然离世,享年8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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