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坤
我家住山谷,背靠着山,面朝着谷。
自然,我幼时的记忆也全都是山,全都是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那座山叫宁北。不用说,它绝对很老,老得连盘古都认识它,老得能知道人是从哪儿来的。但它很沉默,不论是狂风呼啸,亦或是雷雨齐鸣,它从不说一句话。这又是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这座山里住着神仙,我就老想着去找那位神仙,但找了半天,不是被蝴蝶引了去,就是想起逮了蚂蚁还没放生。一次次地寻找又找不到,却着了迷地喜欢上了这座山。
自此,山成了我的玩伴。无聊的时候,我的游戏便是爬山。山最高处的魅力,便在于它的巍伟。不同的山有不同的景色,不同的景色总是一闪而过的。就像每一块岩石的年轮,稍稍地让人瞥一眼,就罢了。尽管山没有路,但没有路,才能更好地踏出每个第一步。路有没有,取决于人。它的灵魂一直在那里,像是一株万年青,却远比万年青长寿;它又像是一团火焰,却远比火焰富有生机。不知有多少古今的诗人吟诵过名山大川,但那些山远不及宁北,因为它有一种宁静的、独属于北方的气质,既不古板,又不平凡。没有了心中的苛求,也没有了灵魂的冲动,它就是这样沉默着,功过自有人评说。
我想去峰巅,如任何人一般,想去睥睨那点儿山。可我做不到,只好在某一个绝路旁坐下,看看对面的山,也算种满足。山登不登,没有关系,旅途中处处是风景。其实,无论从哪一点上来看,宁北都是极可爱的。它从未因过去而改变自己,却总想着未来如何过活。它把目光放向了遥远的天空,而不是暂以栖身的一隅方田。单凭这一点,它就比五岳还高了一层。那些鸟啊虫啊,都来打扰它,可它从未吐出过一句怨言。因为它深深地相信,有生机的地方才有梦想,有梦想的地方才能瞥见未来。
我家旁边都是山,而谷就静静地躺在山沟里。一山一谷,沟壑回纵,谷从来不会打搅任何一个人的思考,它蜿蜒着,迎向不远处的地方,它没有名字,却怀揣着一肚子的智慧。它知道万物生长的规律,也知道每眼清泉的归期。但它从容随和,从不试图改变每个人的心志。正如它的容貌,顺应着内心的呼唤,也懂得应和别人的想法。于是,谷从来不声张它的智慧,却让每个灵魂都明白了谷的心声。
谷里有河,水悠悠荡荡地流着。我喜欢待在河边,一个个数着水中的涟漪。站在静水河边,能静一整天。什么也不干,坐着,一天反而也是享受的。水在思考着,所以它静;我亦在思考着,所以我静。我想知道,我从哪儿来?要去哪儿?看着水中的倒影,也仿佛明白了。谷的棋局从来不差对手,但它也从来没失过手。青山绿水是它的棋盘,溪中小石是它的棋子,它用交织着的风景构成了无人能破的局。我在谷中寻寻觅觅,走走停停,想破它的局。等到花都谢了,叶都败了,寒风中剩不下半点温情的时候,我才悟出:由内而外的乐观是解开一切的钥匙。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乐得自在的时候,才可以解出它的棋局。道理很简单,心怀乐者,方能无畏。
河边有一条小径,我熟悉那里的路和每一束花。时常走在河边,看它流的快了,就有些惋惜。于是我追了起来,直到追不动了,就歇一会儿。坐在大石头上,看水流,水静静地,因为它有归去之处。每一卷浪花,总有它存在的意义,小不小,在于自己。一点点地往远方,正如人,不定是哪里,只要有归处,便是远方。
山之所在,巍巍不朽;谷之所在,潺潺不息。山和谷总是要有的,相辅相成,清澈俊秀,不论是哪里。思考着的远方,是山谷。山谷之所在,云迹四方,心之向往。
我家住在山谷,背靠着山,面朝着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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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