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人们无休无止地争论着。组织部的一个干部走进来，在赵宏的耳边轻轻说：“章寒病危，怕是挺不住了！”这个消息让赵宏陡然震惊，看到满屋的人仍在喋喋不休，他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一个人就要死了，一群人却仍在争论该不该给他一把椅子坐，多么滑稽可笑啊？他噌地站起来，手一挥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打断了市长张伟的发言。他压根儿没做过这样的动作，也不知道这个手势是怎么做出来的，但他打心眼儿里就想这么做。
　　张伟惊讶地看着赵宏：“有什么事吗？”“章寒病危了，我，我想先说几句，然后马上去医院！”“你先去医院吧，发言嘛，有的是机会！”“不！我必须要说！”赵宏一字一板地说：“章寒同志病危了，鉴于他的实际表现，我建议把副厅级的名额安排给章寒！”市长张伟再次惊讶，甚至有些恼怒。他手里有一封匿名信，说章寒的岳父与刚退离不久的老书记是铁磁的哥儿们，而老书记又是跟自己明争暗斗了多年的老对头，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自个儿现在就是理所当然的市委书记，还用得着省里派人吗？
　　张伟是支持章寒去贫困县里任职的，支持的目的，是不想让他再上来，尽管章寒的妻子已成了前妻，谁敢保证他们不是在演戏？张伟深知章寒刚正不阿的性格，弄不好又是自个儿的死对头，怎么可能把这个副厅级的位子给他？如今章寒回来了，怎么才能阻碍他得到这个空缺的位子呢？想睡觉就来了枕头，这封匿名信便如期而至。尽管张伟猜到了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尽管他知道老书记压根儿就跟章寒扯不上丁点儿关系，他依然如获至宝，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即便事后澄清了这些并非问题的问题，宴席已散，黄花菜即使不凉也没人吃了！可是，他没想到寻常从不急于表态的赵宏，竟然直截了当地表了态，轻轻一笑：“这样决定太草率了吧？”
　　“是呀，生病是安排任命的理由吗？还是把章寒与杨利的情况比较比较吧！”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倾向于把副厅级的位子给杨利的意见占据了上风。赵宏愤怒了：“章寒是在工作中累病的，是被县里的老百姓抬进医院的！咱们能不能听听老百姓的意见？”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说：“一个为百姓鞠躬尽瘁的人就要离开我们了，难道仍不能唤醒我们良心的发现？活着的人还要苛求他什么？尽管这样的安排意义已经不大了，实际上也不会影响到别人了，但我还是建议这样安排，这会给一颗灵魂和许多颗良心以慰藉！”会场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市委副书记张伟说：“今天暂且休会，你先去医院吧，告诉他们要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品，尽一切可能地抢救章寒同志！”
　　市委机关大院离医院不算太远，但路程似乎很漫长，人们越是着急赶路的时候，路口的红灯越是频繁地出现。车子走走停停，赵宏心里急透了，无可奈何地闭上眼……
　　那是章寒挂职的第二个年头的秋季，赵宏去青山县里看他。当然，看望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字眼，实则是考察了解挂职人在基层的工作情况。车子颠颠簸簸地走了大半天，赶到县里，机关的人说他去了青枫乡。赵宏滴水未进，马不停蹄地往乡里赶。到了乡里，人们说章寒去了青峪村，进了村，他又被人领着往山里走，心里不由生发出一股怨气：搞什么名堂，跟我玩藏猫猫呢？
　　赵宏的确有些累了，坐在山石上喘气儿。村里的向导介绍说，青峪村是山里的大村坊，也是县里出了名的“干巴村”。村里500余户，上千口人，饮水靠得只有两眼深水井。村里人寻常吃水都困难，旱年更是水贵如油。人们挑水几乎要天天排队，有的人几天不洗脸，不是不想干净，是讲究不起。一盆刷锅水都要反复使用，实在浑浊了才用来喂猪或和煤，种庄稼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
　　章寒和村人反复考察研究，下决心筑坝截流，把山泉水引下山。村里人没有资金，没有设备，没有技术，有的只是一副肩膀两只手。章寒说：“为了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办法总比困难多！”他自称是县水利局的技术员，带着几个人勘察地形，绘制图纸，一猛子扎在村里就是半个多月。山风吹得赵宏有些发凉，也吹散了胸中怨气：这个章寒，还真没白拍胸脯！
　　截流工程兵分两路，妇女和老人开山挖渠，青壮年挖基筑坝。堤坝要挖到岩石层才能与河基融为一体，堤内蓄水才不渗漏。河基已挖下近四米深，仍没到岩石层，水却越挖越大。山区的秋夜格外冷，村民三班轮流作业，昼夜不停。他们穿着雨衣雨靴泡在水里，脚拔凉拔凉的，每干个把小时就得换拨儿，到窝棚里烤火暖身子，不然就冻得受不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