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村南的农贸市场里,不时有开车叫卖白薯的。年逾花甲的老伴喜欢吃白薯,便唠叨着要买些回来蒸着吃,所以下班之后我便绕道去农贸市场买了一大袋白薯提了回来。晚饭的时候,餐桌上自然会出现又香又甜的红壤白薯了,可这时候我分明感觉到口里咀嚼的不是白薯,而是少年时代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得年少时,国家物资极度匮乏,尤其是在我居住的农村,人人都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我的家乡人多地少,生产队分的口粮只够半年吃的。为了填饱肚皮,人们想尽各种办法。由于村里有烧灰副业,社员手里都分有一点现金,大家便三三两两结伙到海淀区北安河一带的农家院里去高价收购白薯。那里的农民虽然口粮相对好一些,但家家缺少零用钱。所以就偷偷的把自家白薯高价卖给我们一部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四、五年,一直到“四清”运动以后才逐渐减少。
记得那一年我12岁,就和本家的哥哥一起到南安河买过白薯。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天刚亮我就背着一个小背篓和他们一起出发了,渡过了村东永定河一直向北,走军庄、杨坨,穿王家湾、老爷庙,过寨口就到了南安河村,大人们谈好了价,就开始交钱装货。我的小背篓里装了大约30几斤白薯,往回走的时候感觉越走越沉,走一段就想找路边有坎的地方歇会儿。好容易才走到家,虽然带着点干粮(两个菜窝头),可是回到家里还是感到心慌气短,饥肠辘辘。后来妈妈不再让我去背白薯了,她自己和邻居们一起到京北买白薯。大约每年都得去一两次。从我家到海淀区北安河差不多有20多里路程,早晨去过中午才能回来。那些年,乡亲们正是靠着从外面买回来的白薯、萝卜等以及开小片荒地,才度过了那段艰苦的时期。这其中到京北买白薯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至今,我对白薯仍心存感念。
白薯在家乡也有种植,立夏季节栽种的叫春薯,夏至栽种的叫麦茬薯。麦茬薯产量没有春薯高,吃起来口感也没有春薯甜,一般都用来做薯种用。白薯适应沙质土壤,沙质土壤透气好,出产的白薯甘甜绵软。初栽白薯是极辛苦的,将新育的秧苗栽在田垄上,就得连续好几天给它浇水,直到它扎根,长出嫩芽。记得每年夏秋时节,村北河滩地里都长有一片茂密的白薯,为了不影响白薯的收成,防止叶子上的茎蔓扎根争养分,社员们在给白薯中耕的时候,总要一边除草,一边翻转薯秧。心形的叶子长得茵茵密密,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油绿的地毯,甘甜的白薯就长在地毯之下。收获的时候先割掉藤蔓,然后顺着露出地面的藤蔸一镐接一镐地挖掘。父辈们刨白薯,生怕白薯有所破损。在小心翼翼的动作中,一嘟噜,一块块的白薯破土而出,还带有一层薄薄未抖落掉的土壤,看上去颜色红润,特别新鲜。
多年过去了,随着岁月的变迁,家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想起50多年前的艰苦生活,除去淡淡的惆怅,更多的还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往事依依,如今乡亲们在聊天时,又说到了当年徒步去北安河买白薯的情景。当年与命运抗争的一段段故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它翻出了我不少缠绵的心曲,抖落了我一身的萧瑟,触及了我点点滴滴的心结。我赞叹那个年代的人们,物质上在苦难中挣扎,精神上却敢于战天斗地。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贫却苦中有乐。白薯甜甜的,面面的,少年时代的我是清纯的,懵懂的。但愿生活在新时代的年轻人,能去除内心的浮躁,安放好自己的灵魂,珍惜拥有的现在。张新民/文
白薯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