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标题几词并无必然联系,但其却于春节前意外地在我笔下乃至心中邂逅了。那是浸润在岁月中几十年也惜别了几十年,今岁得以重温的一帧画、一种情、一 怀暖,让我在回想与思念中百感着。
记得元旦后某日,雪花飘飞,洋洋洒洒,树杈上、屋顶上、窗棂上,到处留有白雪公主翩跹的素影和晶莹的吻痕。莫非是时光老人厚爱广袤北国的又一礼物?答案是肯定的。万不能错失了美丽,于是,大人小孩纷纷出来赏景拍照,瑞雪兆丰年的气息流淌在挂满红灯笼和张贴着年画的街巷,也流淌在家家户户对过大年炽热的翘盼中。
我自然不能负了老天爷的美意,也信步街头。触景生情,只觉有灵感的诗行在胸中写就。蓦然,“榆香人家面馆”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自小就听说且吃过榆皮面、玉米面、荞麦面等掺在一起做成的面条,筋道、爽滑、禁饿、还不乏营养。若和面时加点盐,更有咬头儿。但正如“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面条好吃全在卤上”,得说至少有卤多一半功劳。其实,当时这么吃纯属无奈之举,那时国家穷百姓也穷,精米白面吃不上,糠菜杂粮能把肚皮填饱就不错了。可习惯成自然,久吃竟也吃出了感情,还连带着亲情。这馆子怎样呢?
怀着回味、好奇、想往,不排除欲找回儿时感觉等多种复杂的情愫,我走了进去。“老姐姐,坐!我们这儿各种面条各种卤齐备,想吃哪样您发话,我立马给做!”女主人热情的招呼,若冰雪世界里投进一粒炭,心里暖融融的。倏然,我的目光被食谱上“鹿角面”三字牢牢牵吸,确切说是被俘虏了。“鹿角面,你们这儿有鹿角面?”我瞪大眼睛迟疑发问的神情与口气,道出了我既难以置信,又心存侥幸。因我视之为老朋友好朋友的它,难觅芳踪已好多年了。“听您这话茬儿,是偏好这一口儿啦?”“那当然,那可是打卤面里我的最爱,玩笑着说,给个神仙都不换!”“嘚,就是它了!”我俩不约而同。好饭不怕晚,听着厨房哗哗的洗菜声、炝锅声,耐心候着的我思绪翩飞至童年。
小时候,姥姥很疼爱我,加上本就离得不太远,我常去小住。印象中,每次去几乎都有花生、枣、绿豆糕等好吃的,极可能是姥姥特意给我留的。跟着姥姥,我学会了不少劳动本领和生活技能,如擀饺子皮儿、辨识野菜、捉虫喂鸡等。而最难忘或说记了一辈子的就是这鹿角打卤面了。黄花、木耳、鸡蛋、香菜等寻常料皆配角儿,黑色而珍稀的鹿角才是主角儿,断然不可少,要不为何叫鹿角面呢?顾名思义,其状枝枝杈杈、若闭若合、似静似动,有种朦胧的意境美。吃到嘴里咯吱咯吱响,别是一种享受。有言人间至味是清欢,我说打卤面至味数鹿角。
乡村逢过年,除了吃象征团圆的水饺,偶也吃鹿角面。要是有喜事,如娶媳妇聘姑娘,也做鹿角面吃,村里人叫吃席或坐席。每每,姥姥总不忘我这“小馋虫”,得着信儿一准叮嘱“把玲儿叫来,整天念叨好吃、吃不够……”“吃不够,吃不够。”沉浸在姥姥对我的爱及鹿角面之幸福回忆中的我,竟兀自叨咕出了声。“啥吃不够?老姐姐,您的面来了,管够!”
定睛,一大碗面冒着热气上了桌。没错,就是它,一样的蓝花瓷碗,一样张臂呈欢迎状的鹿角,一样养眼的黑、黄、绿之诱人色泽,一样让人垂涎的卤香面香,与之对视着,感觉陌生、熟悉又亲切。不怕您笑话,资深吃货我数不上,但对鹿角面痴情专情却一点儿没错,就是因儿时的体验太美太深了。可后来不知何故,它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没能与之亲近过,以至70岁往下不少人都没听说过。原以为再无缘相见,没承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窃喜、庆幸与得意,登时在心头漫漾开来。
“怎样啊,老姐姐?不少您这岁数的初次来都像您这么问,回头客也数这拨人多……改革开放后日子好多了,想吃什么没有啊,真是没有吃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您说是不是?好几家劝我过节别打烊,他们要带亲朋尝尝咱老北京吃食,还专门提到鹿角面。也是,大鱼大肉都不新鲜了,粗粮野菜倒成了香饽饽,好啊!”女主人的喜气、鹿角面的香气及我的运气交相融汇,和谐成一首冬日里的春歌。
一碗寻常又不寻常的鹿角面,我爱极、极爱!因其味道、内容、与情怀氤氲着浓浓的年味儿,复现了姥姥对我的疼爱,亦浓稠了好日子里的百姓一心奔小康的心气儿。难道不是吗?!吕金玲/文
年味儿 亲情 鹿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