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娟
近日,偶然心动,约一二好友,遂往享有“京城第一枝”美誉的卧佛寺探梅。
自北京植物园东门入,经曹雪芹故居,土房瓦舍,静寂无声;过澄明湖,湖面微波粼粼,沿湖岸柳,倒垂金丝,婀娜款款。虽有轻寒,但脚下的土地已不再坚实,越发柔软、蓬松,草坪已返青,一蓬蓬的迎春花已开满枝条,黄色的花朵儿像一颗颗星星,而植物园最著名的桃树,枝条上缀满了一朵朵的花儿,桃粉色像极了小姑娘的脸,而玉兰树则争先恐后地举起毛茸茸、拇指长的花苞,跃跃欲试。它们就等着一阵东风,一缕艳阳,一丝微雨……一切都呼之欲出,春天已经到来!
卧佛寺偏东一隅,苍松翠柏掩映着梁家墓园,我们特地拜谒了梁启超先生墓。而后,继续往卧佛寺寻梅。向北步行约20分钟,就望见了依山而上的石阶香道,香道两侧是一片苍黑的古桧树,树干粗壮,树冠相交,就已令人心生肃穆。顺山势仰望,光彩夺目的便是那座四柱七楼的琉璃牌坊了。牌坊匾额为乾隆御笔题“同参密藏”,背面为“具足精言”。过了牌坊便是山门,正中门额上悬着“十方普觉寺”,又名卧佛寺,这寺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原名兜率寺,又名寿安寺,历代有废有建。
山门外树木繁杂,与同伴四下寻觅,却不见腊梅芳踪,只见进出山门的游人络绎不绝,有的胸前挂着相机,有的手里摆弄着手机,是了,寒梅藏于古寺。买票入寺,第一进院便是天王殿,殿内天王端坐,寂寂不见人来拜我,我便怡然见众生赏花。院内有一半圆形月池即放生池,池内游弋着簇簇红鲤,池上有石桥一座,桥柱的汉白玉雕刻十分精美,游人皆眼望腊梅穿桥而过,无人驻足。放生池周边种着十几株腊梅,未及细看,先闻见暗香浮动,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花香似茉莉,但比之更浓、更幽远。树高多是两三米,主干有大拇指粗细,枝条疏落有致,一朵朵明黄色的小花犹如蜜蜡精雕而成,无端在枯枝上绽放,那样熠熠生辉,怎不让人轻拢枝条细细欣赏?我喜欢素心腊梅,它的花瓣纯黄,花蕊洁白,香幽味远,颇有出尘之美;而磬口腊梅,花瓣外层深黄色,内层紫色,花蕊紫红,香味浓,则有娇弱之美;还识得一种花淡黄色,紫红心,花瓣狭长,不知何人命名为狗牙腊梅。
赏梅人三五成群,围着腊梅摆姿拍照、闭目闻香,不亦乐乎。真是佛前宝像无人拜,庭中尽是赏梅人。天王殿的东侧有一株古腊梅,比其他腊梅略高些,主干也更粗壮,被铁栅栏四下围住,花朵并不繁密,颜色也不亮丽,是淡黄色,花期已近尾声。相传是唐代贞观年间栽种的,也有说种于元代或清代,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是当之无愧的“京城腊梅之冠”。它曾经一度枯萎,而后又发新芽,长势繁茂,所以又称“二度梅”,传说曹雪芹写《红楼梦》中海棠复生的那个桥段,就是受卧佛寺“梅开二度”的启发而创作。这株古腊梅若知自己曾立此奇功,不知如何欣慰。
今人爱梅,不似古人爱梅者甚,只看那香雪海一般的清辞丽句,就略知一二。咏白梅的“不同桃李混芳尘”“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咏红梅的“晓来一树如繁杏”“流水空山有落霞”,甚至咏墨梅的“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白梅懒赋赋红梅,咏黄腊梅花的何其少?找寻半天方寻到一首“香蜜染成宫样黄”的咏野腊梅诗。追踪溯源到《本草纲目》,书里记载:“腊梅,释名黄梅花,此物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时,而香又相近,色似蜜蜡,故得此名。”原来如此,但因其都有“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的风骨,所以是梅非梅都奇绝,才令陆游恨不得“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诗人们爱梅,借物抒怀,如果“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那就以茶当酒发现“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的不寻常之美,如果不甘心于竹篱茅舍,那就需“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自警自励。忽然想起刚拜谒过的梁启超墓,那墓碑上只有“先考任公府君暨李太夫人墓”的字样,梁任公一生著述无数,在世留存遗嘱,却要求墓碑上不留一字。噫!老年旧事无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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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佛寺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