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华林
老晏是晏殊,一生官做得也算顺风顺水,一直做到宰相,富贵风光和青史留名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但我感觉他青史留名应该是一个词人,留下的词作让他千古不朽。历朝历代的宰相太多了,留下名的也不多。我最早知道晏殊这个名字还是读唐宋诗词,看到他的词留下很深的印象,就记住了他的名字和他的词。比如他那首《浣溪沙》中“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感觉词句和意境写得都挺美。宋代像这样又当官又是文学家的人也不少,像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等,官职也都到了宰相的级别。唐朝也有,像贺知章、韩愈等,官也都不小,影响也很大。
我对历史的了解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读了一些,不是太系统和仔细,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唐宋的历史,也许我喜欢文学的关系,因为唐宋诗词及散文我最喜欢。我看过蒋勋有关美学的书籍和他关于讲宋代的一些文章,他还是很推崇宋朝人宽松自我的社会环境和浪漫诗意的生活方式,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讲宋朝做官的下了朝回家后,都有自己丰富的精神生活,都以自己为偶像,家里挂着自己的画像,喝喝茶、听听小曲,像有才华的人,如晏殊、欧阳修、范仲淹等在做官的同时,业余时间还搞文学创作,留下千古名篇。做个好官,又留下好的诗词和文章,人生过得真是很完美。
晏殊大概有七、八个儿子,晏几道是他的小儿子,是他四十七、八岁的时候喜得贵子。晚来得子的喜悦让他对这个小儿子特别喜欢和宠爱。小晏也特别聪明和有文学的天赋,七、八岁就能写一手好文章,十几岁去参加应试就考个进士。有这样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熏陶,孩子有出息也是必然的,老晏的几个孩子都顺利地进入了仕途,我觉得宋代社会风气还是很纯朴的,不是拼爹社会,应该是靠个人努力奋斗的结果。等到了小晏这就不行了,他虽然文学功底好,也有才气。但他不思上进,用现在话说有点不务正业。当然老爸那么大的官,他也衣食无忧,所以整天就贪玩过那种浪荡公子哥的生活。
实际像他这种人还是很少的另类,清代曹雪芹应该算一个,但曹雪芹与小晏情况不一样,是他家被查抄的。如果他家境不败落不知他会不会子承父业还继续在南京做那个“江宁织造”呢?还有民国时袁世凯的二儿子,袁克文也是这样不喜欢仕途,他劝父亲“剧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不让父亲当总统和称帝。张伯驹也是这样一个不喜欢上进的人,他父亲在民国时期是一个大银行家,他可以进入金融业做个富豪,但他花掉家里所有积蓄收藏字画,他喜欢字画到了什么程度已经喜欢到他灵魂和骨子里了。他收藏的《平复帖》和《游春图》都是罕见的世上珍宝,最后这些国宝都无偿捐给了国家。我印象最深的就这四个人,是我心中真正的风流名士。
不喜欢仕途,可能在他们心中有比仕途更好的东西。曹雪芹是做人的傲骨,袁克文是喜欢诗文,张伯驹是收藏,晏几道呢?我觉得小晏是真性情。我以前没读《小山词》的时候,不知道词可以写得如此细腻和真情,以为世上万般皆是下品,唯有读书走进仕途才是光明正道。其实人生有许多条路,不能说光明大道只有一条,充满诗情画意的曲径小路,也许是一路幽静更接近生命的本质。小晏也许就是在走进自己生命最真实那个灵魂世界吧。
老晏驾鹤西去后,晏家也如日落西山一样就渐渐不景气了。这时的小晏再想找个差事糊口都难了,他找到他父亲原先的部下,没想到人家早翻篇了,翻脸不认还数落他一顿。后来他因一个朋友反对王安石变法被治罪,他支持这个朋友写过一首诗受牵连险些遭牢狱之灾。这个时候的他把社会的是是非非和人间冷暖体会得最深刻,如曹雪芹家庭败落一样。生活的残酷打击并没有让他丧失高贵的人格,创作了大量词作,大多是写他与一些歌妓情感的作品,如《红楼梦》里贾宝玉与他周围那些女子的纯洁感情。我最喜欢他的这首《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梦后酒醒的时候,一种春恨新愁涌上心头。实际也是对人生与社会的顿悟觉醒,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风中雨中,望着春天的燕子双双亲密地在微风细雨中穿行。想起与小苹初次相见,她穿着刺绣心字型的衣衫,轻轻弹奏琵琶忧伤的样子,如皎月照在她彩云般的身影上。我认为这是小晏写得最好的一首词,清新和灵气,把一个人那种如春风、明月般的纯净都藏在词里面了。
总之,父子俩《二晏词》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晏的词,他主动选择放弃优越,父亲去世后又遇种种磨难,我算了算他父亲去世时他应该十八、九岁,正是刚刚立世之年,就面对世态炎凉和冷漠无情。在这种生活境况下要活出自我和真性情是比较难的,他那种孤傲和真情,是一个人不管当官还是普通百姓,都是应该去珍惜和获得的真情、真性。社会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大染缸,最后可能是由于各种诱惑,包括物质上的钱财和精神上的名誉,把人的本我和底色都污染了,最后能保持和坚守这颗纯净心的人已经不多了,小晏应该算一个这样的人吧。
老晏和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