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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困倦地打一个盹,夜幕就提前降临了。有书陪伴的日子,心里多了几分忧思,想苦乐人生一辈一辈走下去,转眼我也已白丝点缀头顶,走向黄昏暮色。翻遍所有书籍,没人告诉你青春不老和韶华永驻的秘籍,日子似水一样平淡又曲折地流逝,抽刀断水谁也留不住。喜欢读前辈写的文字,多了几分伤感,又读出几分骨子里读书人的高贵,想想中国的知识分子,都是把学问藏在枕头底下,低调做人和小心处事,古人的智慧都转世投胎装在肚子里,往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智若愚出世入世兼修。
晚饭前,读古代圣贤的《劝学》与醒世《论语》,想那些修身做人的哲理及治国齐家的伦理修养。“五四”以后,那些文豪举起铁锤把八股文砸个粉碎,带着一股清澈刮来新的文风,实际我现在读得比较多的是“五四”以来这批人的文章和诗,朱自清父亲肥胖的匆匆背影和荷塘的残叶,秦淮河的浆声灯影;叶圣陶没有虫鸣的地方,郁达夫北平的四季与老舍大明湖之春,冰心春水与繁星,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到藤野先生。那些文字很耐读,虽然,有一些彷徨和伤逝,但如野草一样充满白杨般的礼赞。
一边吃晚餐的手擀面,一边嘴里嚼着那些文豪的优美文字,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感怀。我祖辈和父辈应该与这些前辈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祖父也是一个穷书生,读了7年私塾,最后一事无成与富贵家庭决裂,带着奶奶从辽宁逃荒到黑龙江,虽没像曹雪芹晚年那样穷困潦倒,但一家人也是艰辛度日。改革开放后,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我开始如饥似渴地拜读这些作品,喜欢得不能自拔。
北方的冬季比较漫长,听家人说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捧一本古书给街坊邻居读书中的故事,他认的字很多,但一篇文章也不会写,以至于后来叔叔们去外地读书或工作,写封信爷爷都不会,奶奶可能会经常说这书白读了。读过万卷书,下笔才能有神韵,可惜我读的书太少了,爷爷可能留下许多古书,比如《十粒金丹》《说岳全传》等,父亲在那个年代把爷爷留下的古籍都当毒草给烧掉了,所以,我总想多读一些书,假装有一些书卷气。
北方冬季经常漫天飘雪,但种梅的人很少。我小时候几乎就没见过梅花的样子,都是读诗文里看到梅低调深沉,又有几分高冷的样子。雪满山中高士卧在哪里?因为,北方家乡是平原,没有山峰,不知道高士的梅花卧在哪里?也见不到月明林下梅花这个美人姗姗走来。梅兰竹菊,在北方那个偏僻小县城如隔世的君子,离我好远好远。
饱饭后,小坐书屋,继续翻腾这批人的书,茅盾《子夜》我就从来没认真地好好读过,《林家铺子》好像读过。那年,去乌镇翻肠倒肚想那水乡的店铺,与眼前的乌镇小桥流水怎么也对不上号。巴金《家》《春》《秋》中最喜欢《家》,当年,为觉新的爱情曾读得热泪盈眶,但最喜欢还是他写《随想录》的真诚与反思。郭沫若《女神》好像没读过,但喜欢他《天上的街市》这首浪漫的诗作,读过他自传体三卷文集,更喜欢他的行草书法,虽然,现在对他有些争议,但他确实是一个大才子。萧红、萧军,笔名合起来是“小小红军”的意思吧,呼兰是我想去的地方,在咫尺之间遗憾没有去过,呼兰河的水流到松花江,萧红的文章与书信写得都真诚和有情感,才女在香港早逝内心很不甘,心中有多少文学梦想没有实现,也许临终前连端木蕻良她都没有告诉。她的书,那时,我买的很多,也许都喝过松花江的水,喜欢读她高贵又浪漫的风情文字。
梅一直是孤傲的,那些文学前辈何不是这种性格,翻找一本她的书信集,翻遍书柜的犄角旮旯,千呼万唤总算找了出来。这是上世纪80年代初,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书籍,估计现在她这样的书简已经很难找到了。这是她在日本写给萧军的书信,每封信后面都有萧军整理的注释录,我在读两个灵魂的碰撞,书里有一幅速写,是萧红画萧军写作时的背影,感觉很生动,尤其是萧红画上的题字,优雅而大气。一封信、一幅画,几个字都是一个人情感发泄的音符,映射出一个人灵魂深处的爱憎和情趣。
夜色悄悄地爬到书屋,我把几本旧书整理一下,又放回书柜。那个年代已经走远,文字是神圣的,对待文字要像教徒对待宗教一样虔诚和敬畏,因为只有文字的遗存,让后人看到前人的思想暗流和灵魂的高贵。时代在飞速发展,那时的文章再好已经是过去时,流星划破长天留下闪亮的光环,今天如何笔随时代,前人所有的光亮都无法代替,只有在新的时代,在碎片化阅读中寻找到心中那朵孤傲的梅,写出与前人不雷同的文字,正如梅的花瓣飘落在飞雪中,不断自我否定而一路孤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