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家窗台上有一个木制的小物件。那时候,我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还以为是个玩具,时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大土炕上推着玩。但我更多的是看见母亲将咧着嘴的袜子套在它的身上,找来一些布堵在漏洞上缝来缝去。很快,那些伤口似的窟窿就缝合好了,它又体面地被家人穿到脚上。原来,它是母亲专门用来缝补袜子的工具——袜板。
袜板长,就像父亲的大脚板儿,它的底部像鞋底,脚尖处是个半椭圆形与一块半圆立柱状的,脚后跟处由一根木条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因为用久了,棕色的身体已变得光光的、亮亮的,摸着它感觉很光滑。
一次,小伙伴玉娥到我家来玩,她把自己的一个花皮球扔给了我,鞋一脱就上了炕,顺手从窗台上拿起了这支袜板,兴奋地当起了司机,在炕沿边上将袜板当成“小汽车”推了起来,嘴里还嘟嘟、滴滴地嘟囔着。一不小心,“小汽车”从她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我赶忙跳到地上将它捡了起来,上面的斜梁被摔断了,我和玉娥小眼对视了一下,一时不知所措,4只小手凑到了一起,摆弄着受了伤的“小汽车”。这时,母亲从门外进来了,看到了我们紧张的样子说:“没扎手吧?没事的,修修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接了过去:“这东西不能玩,是补袜子用的,回头给你们找些别的玩。”母亲随口说着。20世纪60年代中期,一切都还在困难阶段,吃都吃不饱,更别说玩具了,但是,不久父亲亲手给我们做了2个玩具。一个是木制的“小鸭子车”,圆圆的鸭头上有一个长长的嘴,眼睛是用墨水点上去的,它的身子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框,下面是用药瓶盖和铁丝串成的四个轱辘,母亲在小鸭的脖子上拴上了一根线绳,我们就在地上拉着玩。另一个是用铁丝做成的“九连环”,圆环太多,怎么也玩不好,但它毕竟是一个玩具,再加上生病时母亲给我买的活灵活现的“小鸡啄小米”,色彩斑斓、变化多样的万花筒着实让我和小伙伴们兴奋了好长一阵子,那种满足和高兴劲儿比给肉吃都开心,连睡觉我都要把这些宝贝放在被窝儿里和枕边儿。但是,我对那个受了伤的“袜板小汽车”还是恋恋不舍,惦记着父亲尽快把它修好。
一天半夜,一觉醒来,我看到母亲身穿着一件已发黄的白背心,盘腿坐在灯光下,一针一线地在缝着什么。我一骨碌爬起来凑向前,看到母亲又在补袜子,惊奇地说:“袜板修好了?”母亲点了点头,把正在缝补的袜子拿下来,我一眼看到袜板上有了一根新木条,还是原来的形状,不由地笑了。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的确,在那个年代我们的衣服哪件没有补丁?姐妹俩穿的衣服都是一个接一个往下传,最后都不知是几年的衣服了,补丁自然少不了。只有到春节,母亲才会将一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给我们每人添一件新衣服,但母亲对自己却是吝啬的,舍不得买新衣。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穿着那两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大襟袄和黑色的免裆裤子,而且每件上面都有补丁。
灯光下,我看着母亲认真缝补袜子的身影,听着父亲和姐妹们的酣声,想到母亲每日里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愣着小脚到田里去种地,一种心酸涌上心头,我紧紧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
几十年过去了,伴随着改革开放和国家经济的好转,国家富强了,人民的生活富裕了,吃喝穿戴样样不愁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都变成了现实。孩子们的玩具各式各样,机械的、电子的、智能的……琳琅满目。生活好了,但我们祖辈留下来的艰苦朴素、勤俭持家的传统,仍使我记忆犹新。
今天,当我想起那个袜板,想起已离我们而去的父母及童年时代,想起困难时期家庭生活的拮据,心头便涌出一丝心酸,而后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感恩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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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