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即本乡本土,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生命并赖以生存的地方。乡土给予作家或诗人的影响以至生命感受是极其深刻的,乡土永远是诗歌最肥沃的土壤,是诗人采掘不尽的金矿。好的作品不仅是接乡土地气,而且是从乡土中长出来的。
我的家乡京西门头沟,最大的特点是山区,山区面积占了98.5%,北京的母亲河——永定河贯穿全区。大自然的灵山秀水给予诗人与诗歌空灵和浪漫,更由于一种带着浓厚京西特色的原汁原味的原生态,包括甚于平原的苦难与磨砺,决定了京西诗人与诗歌如大山一样的淳厚、质朴、自然和情真意切。
京西的诗歌前辈,曾任《诗刊》主编的全国著名诗人张志民,就是被京西的山水和乡土培育出来的一位杰出诗人。他早年有这样一首诗,名字是《战士和泥土》,诗中写道:“看惯庄稼地/闻惯泥土香/祖先——土里埋/儿孙——土上长/没有泥土哪有你/土地是咱娘……”这泥土般质朴的诗句把一个诗人与泥土的关系写得入情入理,淋漓尽致。简单通俗的诗句背后,潜藏和暗示着巨大的精神能量和丰富的诗性意义,是诗人对泥土、对家乡、对祖国深沉大爱的生动写照。一生中,他都以这种“滚烫的胸脯,贴着边区大地,鲜红的热血,浸入母亲土壤”的赤子之情,将自己和诗歌深深扎根于生养他的京西故土和祖国大地。
张志民12岁成为小八路,用子弹壳做的笔练习写诗,晚年他在《自题小照》中写到:“家住京西/山沟窄/背包一打上五台/扛的是枪/揣的是爱/风吹太行绿/雪打燕山白/已去的/并不都是欢歌呀/两鬓飞霜送往事/半筐诗稿/迎未来。”曾在京西山区工作过的著名诗歌理论家谢冕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京西一带山水壮丽辉煌,培养了那里的人质朴、善良而又豪爽的性格。张志民的一颗诗心,就是百花山的精魂所熔铸。”
从抗战到新中国建设时期,张志民用诗的细节,凸显故乡的地方特色,运用了大量他所熟悉的京西民间特色语言,表现了大量的京西地域场景与意境,不仅产生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而且为诗歌注入了乡土属性。张志民说:“我生长在农村……这些诗可以闻到一点农村的气息,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在生活之中,自己身上就带着那大地的泥土。”
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张志民充满时代感的诗歌给新时期的中国诗坛增添了独特的光彩。他的诗歌不仅语言表达方式发生了变化,还突出彰显了地域特色,并透过地域特有的意象,达到一种深度,表达自己新的发现和独到的感受,以及深厚的思想情感。
乡土情结是诗人共有的。多年来,我们努力学习继承张志民先生的诗人品质和乡土情怀,弘扬他的诗歌精神,以乡土为根基进行诗歌创作。我以前辈为榜样,在诗歌创作中,或是乡土情怀的自然流露,或是主观提醒,时刻注重乡土与乡愁的诗性凝结。从“亿万年前的水退去了/却把身后耸起的山/塑成浪的形象”的《山海月》,到“草原的岁月被马驮着/山里的日子让山背着/山里的石头不会走/山里的日子会走/山里的人骑着日子走了/留下空房守着石头”的《石头·房子·日子》;从“瓦垄连接成盛景/如散落于山洼的梯田……鸟儿玲珑剔透/从门墩的刀痕启程/飞向邻家的雕花屏风……风雨以经典的意象/把一棵老树塑成村的精魂”的《山村古韵》;到“一乘花轿沿着那条古道走了/一头毛驴儿沿着古道来了……一根芦苇/怀着那条大河/与母亲的心事/长成了船篙”的《母亲的苇甸》……中国作协原副主席、著名作家陈建功在评论中说:“我印象中的马淑琴,是与京西风物密不可分,读京西诗人马淑琴的诗,是重构一个审美的乡村的过程。马淑琴诗中的京西山村,有着浓浓的古风古韵,简直堪比陶渊明老先生笔下的桃花源……”
民间习俗是乡土的重要特征,也是诗歌表达的重要内容。高尔基说过:“不可忘记,除风景画外,还有风俗画。”韩作荣老师曾说:“这种风俗画的描绘不是点缀,不是猎奇,而是诗的血肉,与灵魂统一的血肉;也不是简单的风土人情的介绍,而是生活,是有地方特色、民族特色、时代特色的生活,带着生活特有的色彩和泥土气息。”民风、民俗更多地呈现了乡土中活的“人文”。所以,我在诗歌创作中,除了用诗记述和摹写“古幡会”“古幡乐”“妙峰山传统庙会”等重要民俗活动,还把与山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老物件”如:长柄的大锄、大肚子水罐、“翻羊肚”的干粮和那只细脖子的水嘟噜、辘轳打捞的“井把凉”等等,写进诗作,重现淡去的光景。陈建功老师在《素朴的乡村情怀、清朗的生活赞歌》中评论说:“她的诗行还记录了一种活的文化。比如,她写京西古幡乐的诗篇,细细描绘了一种行将逝去的民俗活动,令人向往。民风、民俗入诗,本是我国古代诗歌的传统,宋代大儒朱熹先生在《诗经集传》里就说:‘风者,民俗歌谣之诗也。’惜乎现代诗里似乎少了民俗民风的踪影,马淑琴于此所做的努力,在接通一种诗歌传统的同时,也为现代诗开拓诗歌空间尝试了一种可能。”
除了自然山水、古风古韵,我更加注重人的生命感受。写改革开放前的山村,从“大山的墙很厚/厚得看不见遥远的门/大山的门很远/远过山里人一辈子的光阴”,到“如同磨道上蒙住眼睛拉磨的驴儿/从没走出这个小圈儿”的《昨天的记忆》,到改革开放后的山村,“二月兰引来一个山外世界/篱笆小院儿派牵牛花打出欢迎的旗语”“城里人有滋有味地啃着柴锅贴饼子/咀嚼木柴之上/玉米和谷子厚重的金黄/品尝美味的山野菜/探究山野的籍贯/野菜的野和野菜的菜/谁是谁的故乡”的《农家乐》……我曾在深山走了15个村,住了4个月,完成了3000行长诗《山月》的创作,北京作协与《中国书店》联合出版。《诗刊》编委、编审寇宗鄂老师在评论《诗性文本的整合与呈现》中特别指出,“乡土是一条割不断的根,是作家创作的原动力。”
我的诗集《马淑琴诗选》出版时,时任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著名诗歌理论家谢冕先生在评论《永远的村庄》中说:“迎面扑来的是泥土的芬芳。她从家乡的山水中汲取了那里的空气和水的清醇的养分,酿造了此刻的乡思与乡愁中清亮的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苦。那是母亲的苇甸,仿佛是一只停泊了八百年的渡船,那是父亲腿带舞动的古道的风,飞成了两只黑蝴蝶……”“马淑琴是山村的女儿,她的诗里有京西乡音的厚重和悠远、透明,带着山里人的醇厚和真诚。我被她的单纯朴素的诗句所感动,她的诗没有华丽的句子,也没有时下流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深奥’,她没有染上那些‘坏毛病’。她的诗是未经打磨、看来也无须打磨的本色。好就好在这本色。”
2年前,在北京作协和北京永定河研究会的支持下,在永定河流域采风和查阅资料的基础上,我完成了4000行长诗《母亲是一条河》的创作,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力争用诗为北京的母亲河立传,仍旧没有离开乡土。作家、诗人王世尧在评论中说:“作者是永定河西岸的追梦人,她的乡恋,是赤子的无疆之爱,她的痴情,升腾了妙峰山的霞霭,她的诗句,萦绕在京西的芳草翠涧,温暖着古老的村庄街巷……”
感恩专家老师的鼓励,今后的创作,将继续努力守住“乡土”本色,守住用乡土与乡愁建构的“永远的村庄”。
守住乡土,守住“永远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