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于战乱年代,家里没有土地,外祖父长年累月给地主扛长活,家里全靠姥姥给人家浆洗衣服、纳底子做鞋养活三个孩子。母亲从12岁开始就跟着姥姥学做鞋,所以母亲对做鞋、纳鞋底有着特殊的情感。
在我小的时候,母亲是手不离鞋底的,似乎有使不完的麻线、纳不完的鞋底。无论是到别人家串门,还是到生产队开会,她都是一边说话一边纳鞋底,甚至下地干活儿,筐里都要放着鞋底子,趁歇息的时候,就在地头上纳上几针。家里的针线箱里都是隔三岔五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碎布头、旧面料。在她的眼里,这些都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宝贝,经过她的飞针走线,一个个漂亮密实的鞋底被纳制出来,一双双结实耐穿的布鞋成为她的得意之作。
母亲说,纳制鞋底并不像看着那样简单。首先要“打饹焙”,在一块旧案板上刷一层糨糊,将平时积攒的旧布头铺满整个案板,然后上面再刷一层糨糊,再铺一层碎布。就这样反复五六层,最后用木锤打实、压平,才能揭下来拿到太阳底下晒干成为鞋底坯子。小时候,母亲总喜欢量我的小脚,然后描出脚型,放到家族“鞋样”的册子里,等做鞋的时候再拿来用。母亲会把晒干的饹焙剪成几个相同的鞋底摞在一起,表面用一块结实的新布包严粘牢,白布条包边儿,上下用线绷住。这样一双既厚实又美观的鞋底就算基本成型。
整好的鞋底大约有一公分厚,因为用锥子很难扎透。这时候,母亲会请出她的“宝贝夹板”,夹板用50公分长10公分宽的两块木板做成。一头紧靠在一起,一头用12公分长的木板隔开,使之成为一个三角形,好像一个大写的A字。然后用细绳紧紧缠住。这样把粘好的鞋底夹在夹板上,母亲坐在板凳上,用双腿夹住夹板,就可以双手自如的在鞋底两侧穿针引线纳制鞋底了。她先用锥子扎个眼儿,然后戴上顶针,把针从锥眼儿里顶过去。这一扎、一顶、一拉,才算完成了一针。母亲乐此不疲,而且总是满脸陶醉。别说,使用夹板纳底子工作效率就是快,夹板是从京东地区传来的,京西地区一般很少见。母亲是京东人,使用夹板得心应手,所以她纳完一双鞋底,邻居三婶连一只也纳不完。她纳的每一针都是那么熟练有力,缝的每个针脚都那么整齐细密。
幼年的我看母亲纳鞋底竟看得出神,感觉她的一拉一拽都充满了魔力,长大后才明白那是勤劳与智慧的化身。她的一裁一剪都倾注着对子女后代的眷眷深情,一针一线都跳动着纯朴善良的音符。
2024-11-22 总第18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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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纳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