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金玲
　　“嘭”一声门响，闪进个“雪人”。“雪人”手里拎着一大大的塑料袋，头发上、围巾上、肩上一层晶亮的雪花，顾不得掸一掸拍一拍，径直奔向正在用药熏洗右脚的我。“妈，脚怎样了？我看看！”说着，来者——我女儿烁烁又径直弯下腰去，查看着我的脚踝。而后把手伸进脚盆里，轻轻地撩水、摩挲，撩水、摩挲，多次往复，仿她小时候，我给她洗澡，往她稚嫩的小身骨上撩水、摩挲，撩水、摩挲。大不同的是当年我蹲，面对小女；今日她蹲，面对老妈——位置和角色发生了颠倒性互换，不变的惟母女身份。
　　“你怎么就摔啦，也不和我说。撂下电话我就哭了！同事说‘大人都这样，事后才告诉你，真是的……”女儿用嗔怪的眼神看着我，嘴里埋怨着，手底下忙乎着。“再换盆水吧！”“行了吧，我已换过两回了！”“多泡洗泡洗，舒筋活血消炎，亲闺女正用！”女儿说着，让我只管坐着，她起身把盆里的水倒出来一些，又把暖壶的水对进去，端至我跟前，再双手把我那只伤脚擩进水盆里。继而又蹲在我面前，边絮叨边重复先前的动作。“你拿个小凳坐吧，老蹲着多累呀！想你工作那么忙，又想着没准过几天就好了，不想给你……”这回轮到我絮叨了。“我就是再忙，也得要妈呀！你这儿如真离不开人，别说请假了，就是把工作辞了，也得先回来照顾你呀……”
　　女儿素来话不很多，一般是当说的说了，就一边看书去了，且往往边看边勾勾画画。近年来，静谧的斗室里，多见其或坐或倚，秀影沉浸于书香中，无声胜有声地道说着世间另一种美。与往常比，女儿今天的话显得格外多，心也格外细。
　　“妈，这是我用来熥肩熥腰的，里面都是中草药，你留着用吧，挺舒服的，好多同事用了都说管事。得先上锅蒸，然后再……要不咱今天试试！”女儿说着，举着布袋奔厨房了。听凭女儿转身离去，我此时倒像个听话的孩子，宛若当年的她，一点儿不喧闹，可这心里早已是水流湍急，浪花飞卷。都说“一朝为母，终生为奴”，天下为母的大都心甘情愿地扮演着“奴”的角色，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天性使然。且为母者几乎无一不是倾尽所有而不求图报。孝顺点的如歌中唱的常回家看看，提溜点老人爱吃的茶点，或主动给爹妈捶捶背揉揉肩，老家儿就很知足。想着社会压力大，规规矩矩挣点钱并非不难，当父母的大多相当理解和体谅，真的不奢望什么，甚而总想的是别给儿女增加负担。我当然也在其列，故摔伤月余，且的确很重，始终咬牙挺着。只那次电话，女儿听出我语调异样，再三逼问，我不得已说了实情。未想，女儿次日就心急火燎地出现了。其实这几年，女儿身体也不大好，须做各种治疗与养护，当妈的帮不上忙，已然不落忍，只求别给孩子添事便好。可心强时运不济，真是不争气！看着女儿自打进屋就做水倒水、再做水再倒水，脚前脚后地忙着像个陀螺，我自责着心疼着却也温暖着。酸甜苦辣交集的老泪滴落在药盆里，也滴落在了我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里。
　　“妈，布袋来了，侧身，抬脚！”看女儿拎药袋进屋，我忙把眼泪藏到了心里，并顺从地把脚伸出来。约一刻钟，女儿又热了二回，复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女儿忙去寻进屋时拿的那大袋子。未看见，我已闻到香味，待打开，更让我一下坠入幸福的云雾里。六七只个大肉健的羊蹄儿安卧袋中，只待垂涎它的人一饱口福了。“都说吃什么补什么，这是我特意起大早到专门的清真店买来的……”知我好这一口儿，女儿回家时捎过几只，但都没这次的多这次的大。显然，此硕大的羊蹄儿沉甸甸地承载着女儿对母亲的真爱及关怀，也转述着渴盼我尽快好起来的热望与祈求。
　　读懂了女儿的心思，我大口地吃着，而后顺从地躺到床上小憩，只并未睡熟，一切事都知道。女儿一会儿探探身轻问“冷吗？”一会儿给我掖掖被角。我此老妪像极了襁褓中被照顾的婴儿，免不了又是一番心海浮沉，思绪万千。身暖心暖依偎，不觉小睡了过去。待起身抬眼，见女儿盖床薄被，紧靠我躺着，亦如当年的小丫睡我身边或是和我一被窝。想必今累极，微鼾。望着亲情了一下午的“贴身小棉袄”，品着“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诗句，我深情地醉在了我中华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之美丽的故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