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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里通知，说我当上乡长了，是百姓们选的，我一下就愣怔住了。真的，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
　　投完票我就一头扎在村子里，忙活蔬菜大棚的事，早把选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知道自个儿是谁，一个土得掉渣儿的农业技术员。甭说我从来就没上过候选人名单，就是论资排辈，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所以，咱压根儿就没想过，也没敢往那想！可是，这个乡长偏偏就轮到我了，这不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吗？
　　小会议室里，十来个人热闹地谈笑着。乡党委王书记坐在圆桌“法定”的位子上，见我进屋了，立刻站起来，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乐呵呵地说：“张树乐同志是群众选举的乡长，这种出乎意料的事，不光在咱们乡里，在全县都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当然，尽管他是民选的乡长，但县里是认可的。这不仅是乡里的光荣，更是咱们的希望呀！好！好呀！大家欢迎，热烈欢迎！”王书记夸张地鼓起掌，又说：“张树乐同志，我已给县委组织部打了电话，要他们尽快把你的党委副书记批下来。不然，堂堂的一乡之长不能参加党委会，那多别扭呀！”
　　我笑了笑没说话，也不知说啥好。在别人眼里，乡长也算是尊贵了，其实我真的不情愿当这个官，虽然坐了几天办公室，可总感到不自在，脑子里晃动得还是那些棚呀菜的。不过，王书记的夸赞，暗示出一些人对我这个民选乡长的不认可，今后要想名正言顺，离不开他的扶持。这不，刚上任便叫我参加了党委会，算是给足了我面子吧？咳！甭管出席还是列席，商量事情才是重要的。
　　王书记看了看大伙儿，一脸严肃地说：“关于乡里建办公楼的亊已议过几次了，张乡长刚上任，我就再重复一下党委会的意见。俗话说，看人看脸面，单位看门面，咱这办公条件虽然还说得过去，但全是平房，既不够体面，也不够气派，就像个山村里的土财主。所以，要尽全乡之力，盖一栋崭新的、最能体现咱南山乡面貌的办公大楼，让外人一看，就有一种繁荣昌盛的感觉！”
　　“建办公楼？钱从哪儿来？”看着眉飞色舞的王书记，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不用愁，乡财政拿三分之一，向县里要三分之一，余下的从老百姓身上集资。这是老习惯了，三三制嘛！”
　　“老百姓哪来的钱呀？”
　　“他们就是牙膏瓶，用力一挤保准有！”
　　“王书记，咱这儿的生活还很贫苦，我整天下村串户，百姓们过得啥日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咱这办公大院宽敞亮堂，虽说旧了点，但不影响使用，不如用盖楼的钱帮他们做些致富的事，等条件好了再盖搂也不迟呀？”
　　王书记圆脸耷拉长了：“那，你说，干什么能让大家尽快富起来？”
　　“建冷棚！”我没注意王书记的脸色，自顾自地说：“建一座冷棚只需千把块钱，用它进行错季节蔬菜生产，不仅填补了春冬缺菜的空白，还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个项目我已验证过了，非常适宜山区发展，咱何乐而不为呢？”
　　“张乡长呀，话好说，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成了，可事办砸了谁负责？出不了成绩，咱不得撅着屁股挨板子呀？再说了，靠几个大棚改变面貌，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
　　“王书记，成绩不成绩的不算啥，只要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咱们心里就踏实了！”我倏忽想起他是县里下派干部，急于出成绩好作为晋级的资本，于是婉转地说：“眼下大伙确实有困难，硬性集资恐怕会产生矛盾。不如先建冷棚，一旦形成规模经营，咱这儿就会成为蔬菜生产、销售、批发基地。这种项目短平快，投资少收效大，大家富裕了，还愁盖不了办公楼吗？”
　　哼！王书记阴沉了脸，嗓门一下拔高了好几度：“盖楼没钱，建冷棚就有钱啦？”
　　“可以先把建楼的钱拿出来，再从信用社运作些小额贷款，项目很快就能发展起來了！”
　　“张树乐同志，我终于明白群众为啥选你当乡长了，你这是刘备摔孩子笼络人心呀！眼下，南山乡还是我当家，乡里的钱一分也不能动！散会！”
　　唉！这是咋说的，刚上任就和书记弄得不愉快，今后的工作咋开展？其实，我心里倒是蛮踏实，不就是红了脸吗？比老百姓骂娘要强得多！
　　这天，我正在村里开会，乡里来电话，说是县委申书记找我谈话。我心里门清，自从顶撞了王书记之后，我就再没参加过乡党委会，政府大院里都说我是个楞头青、概儿不论。说真的，我还真没往心里去，因为下村串户，正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听那些闲言碎语呀？
　　县委申书记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见我进屋立刻放下笔，拉着我坐在沙发上，热情地说：“你就是南山乡的张树乐乡长吧？你们的冷棚有多少面积了？农产品批发点搞的怎么样了？”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赶忙一 一作了汇报。
　　“你当这个乡长感觉咋样？”申书记瞅着我笑了。
　　“申书记，我是搞技术的，还真不是当乡长的料，换个人肯定比我强！”
　　申书记笑了：“哟，你好像并不把这个乡长当回事呀，有的人可是削尖了脑袋想当呢！这可不是谁比谁强，谁比谁差的亊，那得看老百姓满不满意。今儿个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申书记，我知道我就是个懂点农业技术的农民，遇到事情光知道为农民着想，这点小农意识，可能会打乱上级计划。我这个人呀一根筋，就好讲个死理，损害群众利益的事打死我也不干！所以，当这个乡长不称职，还是让我回农科站，当那个有点技术的农民吧！”
　　“树乐同志，当不当乡长，咱俩说了都不算，老百姓选了你，谁也无权罢免你，除非你犯了老百姓不能饶恕的错误。我也是农民出身，而且还不如你，连点技术都不会。你心里装着老百姓，事事为他们着想，这个死理认得好！有些人呀，当了个小官就忘了自己是谁，就把父老乡亲踹到一边去了。这样的人，老百姓看不上，更信不过！所以，老百姓没有选錯人！你，也没让大伙失望！”
　　说实话，我是抱着挨批来的，申书记一席话弄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不知说啥好了。
　　“树乐同志，这次本想和你好好谈谈，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因为你知道自己是谁。今后，甭管你官当得有多大，都不能忘掉我们生存的土地！只要牢记“农民”意识，心里时刻装着老百姓，才能根深叶茂，才能站得稳立得牢！你这个乡长还干不干啦？”
　　“干！只要老百姓需要，我坚决干，干它一辈子！”李德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