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一首《乡愁》，多少人识得并记住了诗作者余光中先生；
　　一首《乡愁》，模糊了多少人的泪眼，自此故乡常在梦中缠绵；
　　一首《乡愁》，焐热了多少人的胸口，自此独爱听长江黄河的雄浑涛声；
　　一首《乡愁》，连缀起多少游子的血脉亲情，齐刷刷向着东方呼喊：祖国——母亲！
　　2017年12月14日，驰骋文坛逾半个世纪、有“璀璨五彩笔”之称的“乡愁诗人”余光中先生因病离世。消息传来，所有热爱余先生及其诗作的广大读者，无不倍感痛惜，我便是其中之一。近日，重读《乡愁》，也重读余先生的一生及其成就，万千感慨笔端凝，今与大家分享，也权作周年祭。
　　余先生一生文学造诣相当之高。自称为“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的他，在诗歌、散文、评论、翻译的“四度空间”里纵横驰骋，挥洒自如。诗1000余首，包括散文集在内，计50本著作，达400万字以上，可谓多产高产，还应加上精产。梁实秋曾赞他“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而在海内外华人中广为传颂、柔美又略带哀伤、用他自己的话说“思蜀而不乐”的名作《乡愁》，更似一张巨大的名片和标识，让人们永远记住了他，也让文学史、中华史永远记住了他——这位才情过人、富有家国情怀之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
　　余先生敏感于一切写着字的东西，用字极其讲究乃至考究，语言功力相当了得。如“就像打喷嚏，却凭空喷出了彩霞；又像是咳嗽，不得不咳，索性咳成了音乐”。正常或微恙的生理现象，诗人笔下却美轮美奂成艺术，高妙啊！又如，去台后他用诗记述着自己20多年在华山夏水中度过的点滴往事，回忆纠缠着感伤，他形容为“如同叫魂与祷告”。7个字，何其淋漓、生动而透辟！再如“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还如“给我一张铿铿的吉他，一肩风里飘飘的长发。给我一个回不去的家，一个远远的记忆叫从前……”堪称美极绝极，读后有种销魂的感觉。无怪有人形容他“驱遣文字犹如开车，刚猛迅速中带着风度翩翩。”
　　再来看写于上世纪70年代初的仅88字的《乡愁》。借助邮票、船票、坟墓、海峡之四个颇具乡土气息的实物或言具象，四小节一唱三叹，回环往复，阙阙乡愁，如泣如诉。所以才有了其诗作传入大陆后的“余光中热”和“乡愁”的符号化。其实，余先生一生乡愁，无处不乡愁。他收藏了一幅1948年带去台湾的残破地图，“就像凝视亡母的旧照片一样”。他曾在一封信中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只。”应和着余先生的《蟋蟀吟》，四川老作家流沙河隔空写了《就是那只蟋蟀》，深沉浓郁的故国意识借小小蟋蟀此应彼和代言出来，由此开启了二人长达30多年的友谊（据悉，闻听余先生去世，流沙河先生严重失声，沙哑不能言）。再如，他曾一口气用2张信笺，写了封“慰问长城”的信，落款是“一个中国人”。问该贴几张邮票，却被反问“这怎么行？地名都没有。”“这就是地址。”他指着万里长城说。“不行，连区号都没有，何况根本没这个地名……”虽诙谐中带着苦涩，苦涩中带着酸涩，其对长城代表的故土难离的情感乃至痴恋，却分明跃然纸上，教人感喟和下泪。还如，在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班”读硕士时，余先生写过一首《我之固体化》的诗，“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仍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透明且硬，且无法自动还原。”这何尝不是他时时乡愁处处乡愁的真实写照？
　　余先生的乡愁，并非他一个人的乡愁，而是与之有着相似心路的台湾一代人的乡愁。如某演唱会上，他人谱曲的余先生的《乡愁四韵》首次亮相，“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的歌声一出，弥漫于这代人心中的乡愁立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这自然是久积的望乡思乡之情感的宣泄与释放，它让人想起台湾老兵站在海边望向对岸时无奈和空洞的眼神；想起老人们排长队只为分到一点点有人转道带回的漾着“根香魂香”的泥土，而后哭着抖着；还让人想到……
　　“朱轮昔愧无遗爱，白首重来似故乡”。我想说，可亲可敬又可爱的“大家”余光中先生，您的故乡在心里，您的心在故乡里；您的乡愁在诗里，您的诗在所有华人的乡愁里！
　　谨以此文深悼深缅当代诗坛健将、散文重镇、著名批评家、优秀翻译家余光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