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不是人名,是我家一头白色的猪,这个名字是我给它起的。
儿时,家乡过年必杀一猪,家家如此,已成风俗。那时生活贫困,家家都养些猪鸡,除能换些零钱,以作聊补之外,更多的是为着过年。我家养猪一年大约分成两次,开春时买回小猪崽,半年后便卖掉了,然后再买回猪崽,直养到过年。无论养几头猪,必留一头过年用。
那是我八九岁时,刚放暑假,我和妈妈赶着一头百多斤的猪,向收购站走去。猪的腿用绳子绑着,只能慢走,却不能跑掉。卖掉了猪,妈妈就坐在门口哗啦哗啦地数票子,数了一遍又一遍,脸上荡漾着从心里涌出来的笑意。
妈妈终于不数了,小心翼翼地把钱装进内衣兜里,然后向集市走去。集市上有许多摊子,小贩们扯着嗓子叫卖着,我跟在妈妈身后,目不瑕接,看啥都新鲜。妈妈却似目不斜视,拽扯着我直奔卖猪崽的地方。
卖猪崽的人在一个边角处,约有十几人,分成几个摊子。他们把小猪崽圈在一个个圈子里,任由买主挑选。我撅着嘴,极不情愿地看着那些跑来跑去的猪崽,心里责怨妈妈,手里有钱了,却连块糖都舍不得给我买。要知她这么抠门,我才不跟着来呢!
突然,我看到一头白猪崽,它在圈里拱来拱去,还拱翻了几头黑猪崽。它气质不凡,或许是因为肤色独特而自鸣得意,总是仰头傲视,大有鹤立鸡群之势。我头一次见到白色的猪,新奇中有了几分喜欢。我怕它被别人抢走,赶忙扯扯妈妈的衣角说:“妈!瞧那头小白猪多精神呀,买下它吧!”母亲好像也看中了白猪,笑呵呵地说:“行!就依着你!”
以前的农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厕所和猪圈共用,称之为“圈”或“猪圈”。小白猪初进圈门,感到很生疏,发现不是它原来的家,似乎有些不高兴。它低下傲视的头,使劲拱拱圈门,想跑出去。拱了几次不成功,嘴里生气地哼哼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端了盆猪食放在旁边,它看了看没动窝。我端了盆水放在它嘴边,它依然不睬。我寻思它初入家门,可能害羞,或是不习惯,便走到圈外,从门缝儿中偷看。小白猪见没人了,趴了一会儿便站立起来,使劲抖了抖身上的土,伸长脖子扫视着。我偷偷笑了,以为它该吃食了。谁知,它用力地把食盆水盆拱翻了,然后跑到圈角的谷草上,拱了个窝躺下了。
两天过去了,小白猪圆鼓鼓的肚子明显地瘪了。到了第三天早上,它熬不住了,终于饮水进食了。全家人都很高兴,我赶忙到猪圈里为它添食。它轻哼几声,看我的眼神不再有敌意,甚至还显露出些许的温柔。爹爹也高兴地进了猪圈,在它身上摸摩挲几下,小白猪温顺地趴在地上,任由爹爹抚摸。
爹爹说:“猪哇,快快长,长大了咱好过年!”小白猪似乎听明白了,耳朵一竖,站立起来,哼哼唧唧地表示反抗。听到爹的话,我心里感到一种隐隐的悲伤,立即走过去,轻轻拍拍它的腰身,说:“阿白不怕!不怕!逗你玩呢!”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也似乎喜欢我为它起得名字,高兴地甩着短小的尾巴,用头在我腿上不断蹭着。
我和阿白成为了朋友。每天放学都先到猪圈里看望它,然后去山坡上捋树叶,剜野菜,让它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东西。有时我还去生产队的菜地里,偷些白菜叶喂它。吃饭的时候,我故意剩些饭菜,趁爸妈不注意,倒进阿白的食槽里,以贴补它的营养。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白一天天长大,变成一头健壮的大公猪。它不知犯了什么脾气,整天拱圈门想往外跑。有一次,它还真的跑到村边菜地旁,那里有几头母猪在拱萝卜。我跑到菜地去找它,远远看到它雪白的身影,亮闪闪的银毛,俨然像个白马王子。阿白!我远远地喊了声,它正跟一头皮毛闪亮的黑母猪亲昵地玩耍,根本无瑕理睬我。我跑到跟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它才不情愿地回了家。
晚饭时,我跟爸爸说起阿白的事。爸爸说:“该阉了,不然长不肥,咱还指着它过年哩!”尽管我不完全明白爸的话,但我隐隐感到阿白的灾难即将来临,真巴不得它倒长回去,变成小时候的样子!
这天傍晚,家里来了一个壮实的汉子。他进了圈门,一个蹩子就把阿白放倒,一条腿压在它身上,用麻绳将它捆住。然后取出尖刀。我以为他要杀阿白,说:“叔叔,留下它吧!”爸爸说:“小孩子懂什么?”一把将我推出圈门外。我只好扒着门缝儿往里看。只见那汉子用刀在阿白裆部划了几刀,血流下来。他用带血的手,掏出一把被刀割下来的肉团。阿白的四蹄反扳着,痛苦而无奈地哼哼着,我心里难过极了。
眨眼间,阿白由公猪变成了菜猪,就像古时的男人变成太监一样,顿时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由昔日的白马王子倦缩成了一团白刺猬。一连三天,阿白神形萎顿地卧躺着不进食。别人进圈,它连眼皮都懒得抬,我进去,它勉强睁开眼看看我,眼光里似乎充满了羞涩,再也不用头蹭我的腿了。我走到它身边,用手轻抚它光亮的毛。它一动不动,我突然发现,它眼角里流出了泪水。我鼻子一酸,不忍再看,扭过身子,冲出圈门。
第四天,阿白进食了。一个月后,阿白变得温顺了,开始上膘了。它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惟一的活动就是爬到墙角里撒尿,蹭痒痒。到了腊月,阿白似乎预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更显得发懒,吃饱喝足就躺在谷草窝里,连动都懒得动。
过了腊月二十,家家开始有序地杀猪。村头的空地上,架起一口特大号的铁锅,旁边放着长条板凳。村里有专人操刀,并有专人帮着伺弄,大锅旁天天都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只见操刀手一手摁住挣扎嚎叫的猪头,一手拿着刀子,口中念道:“猪哇猪哇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猪哇猪哇你别恼,谁吃猪肉都说好!”说罢一刀下去,鲜血从猪脖子里流出,淌落在木凳下的铁盆里。接着,褪毛、开膛、剔肉,一顿饭的工夫,便收拾得利利落落。小孩子们则争抢着猪尿泡,吹成气球,拎跑着玩耍。
我爸也牵来了捆绑着的阿白,放在大铁锅旁排队等候。我本不想去,不愿亲眼看到阿白被宰杀。可双脚不听使唤,在家里憋忍了半天,还是来到村头。我心怀侥幸,想躲过阿白被杀的场面,谁知还是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
刚到屠宰场地,恰好看到几个人把被绑着的阿白抬放到长条凳上。阿白没有挣扎,甚至连一声都没哼叫,只是脑袋不停地扭动,用留恋的眼光扫视四周。我明白了,它是在找我,立刻走上前去。我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它立刻转过脸,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住那个操刀手。
咦?这猪怎么啦?持刀汉子的手有些哆嗦,说:“操了半辈子的刀,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猪,难道它通人性,知道我要杀它吗?”
“小心点吧,没准它还要找你报仇呢?旁边有人起哄地说笑着。”
咣当!操刀手的刀掉在地面的石头上。他害怕了,连刀都没敢去捡。后边排队的人等急了,说到底杀不杀呀?不杀就留下来,卖了猪买肉照样过年!
我趁机跑到爸爸跟前说:“爸,留下阿白吧,我不想吃肉了!”
阿白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感激地哼了一声,身子一挺,咕咚从长条板凳上滚落到地上。
爸爸木讷无言,我赶忙给阿白解开绳子。它噌一下站立起来,像刑场逃过劫难的犯人,像是感激似的,在我腿上连蹭了几下,然后拼命朝家里的方向跑去,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
阿 ---- 白 ----- ! 阿 ----白-----!
突然,我流着泪水大声喊着,发疯般地向阿白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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