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楼下又传来“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细听,节奏声调老一个味儿,原来是小喇叭在“吆喝”。这些年,许多走街串巷做买卖的越来越时尚现代,有的开辆小货、有的骑着电动车,弄个小喇叭一放,省事又省气力。早年间,走街串巷做买卖的全是腿儿着,肩上一副担子挑着家伙什儿,一路走一路敞开嗓子吆喝,凭着比手上老茧还厚的手艺,给这家磨磨菜刀、剪子,为那家修补修补盘子、碗、水桶、水壶啥的,着实辛苦。
明清时期咱就不说了,就说20世纪80年代之前,京城内外大街小巷里,经常能瞧见磨剪子、戗菜刀、换洋壶锅底、锔盆锔碗的买卖人。他们大多来自京郊和乡下,要么肩上挑着、要么膀子上挎着工具材料,有的手里拿个响器,吆喝两声“哗啦哗啦”摇几下。无论酷暑严寒,做什么活儿,都蹲坐在街头巷尾,彷如一道流动的风景,给大街小巷平添了浓浓的烟火气。
那些做生意的基本都50、60岁,脸颊上的皱纹深一道浅一道,树杈般的手掌上长满了又厚又硬的老茧,饿了吃几口凉馒头硬窝头,渴了喝口凉水。他们没有执照、证书,但干出来的活茬百分百让人放心。按他们的话讲,就是凭手艺挣点辛苦钱,绝不糊弄。
那时,磨剪子、戗菜刀的一般都肩上扛个长板凳,板凳上绑着磨刀石、挂着装家伙什的帆布兜子,一进街巷村口便开始吆喝:“磨剪子嘞——戗菜刀——”,那声腔韵味跟《红灯记》里的一模一样。谁家剪子、菜刀钝了锛了,听见招呼声就拿出来磨磨。磨剪子、戗菜刀是个技术活,不光要用专用刀具“咔嚓咔嚓”去粗抛光,在粗细磨刀石上反复磨,而且戗磨角度、力度拿捏得要到位。否则就是胳膊磨酸了,磨完的剪子、菜刀也是只见亮光,不快。
过去换洋壶锅底的,人们称他们为铁匠,做这种生意的,有走街串巷的,有家门口开铁匠铺的。河南街、城子、大峪村早年就有店铺,而且生意不断,他们既能修补换新用坏了的搪瓷脸盆、水桶、水壶、水舀子、水汆儿那些物件,也可以订做水桶、水汆儿、铁簸箕。过去,百姓家里用的搪瓷脸盆、水桶这些东西,普遍都用10年8年的,桶底、盆底露了天儿,铆焊的地方张了嘴,十之八九是找铁匠修补。铁匠接到生意后,跟外科大夫做手术似的,把损坏的部分绞掉,再绞块儿新铁皮,从里到外一锤一锤敲严实补上。换新补好的盆、壶、桶,能再用好多年。
说起早年锔盆锔碗的,现在只能在文博馆的影像图片和史书中寻到了。过去做这种生意的被称为“锔匠”,和铁匠、皮匠、篾匠一样受人尊敬,手艺杠杠的。我童年时在家门口就见过,锔匠师傅一手拉锔弓子,一手扶着镶着金刚石的钻头,对准裂损饭碗边沿,“哧啦哧啦”打眼儿,眼儿打好后顺序嵌入书钉样的锔子,用小锤儿轻敲慢锤打平整,抹粘合剂,环环相扣,两袋烟的功夫碗就修补好了。如今,谁家盘子、碗磕个小豁口,一准儿扔了,早年谁家都舍不得,能修补都修补。
过去,老百姓的日子普遍都不富裕,穿戴用基本都是好些年,很多人穿着打补丁的衣服、鞋袜。这不只透着节俭,思想观念也倾向“讲究不如将就”。就像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民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那些年,流淌在街巷里的买卖还有很多,像打竹帘子的、糊顶棚的、理发的、卖儿童玩意儿的。有的跟着时节走,有的四季不断。生意很普通,但满足着千万家生活需求,也满含着日子的酸甜苦辣。如今,人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足丰盈,日常用的很多物品更新换代频率超快,生活习惯更是革命性的。而那些曾经深度影响人们生活的手艺活儿、小买卖,以及大家勤俭朴素的生活姿态,依然醇厚绵长,为人们所追忆思念。
流淌在街巷的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