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还不到3个月时,发生了“七七卢沟桥事变”。父母背着襁褓中的我逃难挨饿受苦。我的童年,也是在这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中度过的。
那是1940年秋,日本侵略者出动重兵进攻平西抗日根据地,于是整个斋堂川便被日本鬼子占领。他们修岗楼,建碉堡,成立伪政权,组织汉奸队,惨害百姓。先后在斋堂、军响、沿河、清水、塔河、杜家庄等地建立起据点十多处。封锁通衢路口,构筑封锁线。人们白天不敢走,只能夜间偷偷穿行。据点里的日本鬼子经常到周边村庄去扫荡,抓捕杀害党员干部;抓青壮年为他们当苦役,修炮楼碉堡和公路;烧杀抢掠,奸杀妇女,施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我们达摩庄村的妇女艾德风领着她的孩子逃难,被日寇枪杀。青壮年梁怀璞被地雷误伤,达摩庄的民兵将他抬到洪水峪的百草套,请驻扎在那里的八路军卫生队给治疗。他哥梁怀昌跟着去陪护。次日鬼子去扫荡,梁家哥俩双双被打死。这是日本侵略者在达摩庄这个小山村制造的三起血案。
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犯下了惨绝人寰的罪恶,其罪擢发难数,其恶罄竹难书。鬼子的暴行不仅没有遏抑住人民群众的反日情绪,反如火上浇油,更加激起群众同仇敌忾消灭鬼子的决心。记得父亲和民兵同志们,白天干活,晚上外出到清水、斋堂、杜家庄等地破坏敌人的交通和电话线。游击队更是机智勇敢,神出鬼没,寻机镇压特务汉奸。正如当时民兵们编的顺口溜:“破交通,挖沟堑;断通讯,铰电线;拆桥梁,路绕弯,逮特务,杀汉奸。”骚扰得鬼子天天都不得安宁,龟缩在炮楼里不敢动弹。
抗日战争时期,由于弹药缺乏,地雷便成为了抗日游击队和民兵打击敌人的重要武器。铁制地雷不够,人民群众发挥了聪明才智,就地取材,创造了石头地雷。山里石头非常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至今还清楚记得:当年民兵和青壮年制造石雷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选石料的,搬石料的,用钢钉打眼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往雷眼里装填炸药和雷管,这是最危险的活儿,也是最技术的活儿,都是由受过专门训练的民兵来操作。装药时搬得远远的,以免出了问题伤及百姓。制造地雷那种轰轰烈烈的情景,极为壮观。
民兵还负责站岗放哨的任务,达摩庄岗子南边有座大嵲头。站在嵲头之上,不仅对全村一览无遗,往东可以看到由上达摩下来的人,往西可以看到由清水斋堂上来的人,正是有此特点,因此被选为民兵站岗放哨的绝好位置。记得有一次正是我父亲站岗,当天下午,父亲在大嵲头高喊:“快跑!鬼子从下边上来了。”乡亲们听到喊声后立即跑入深港和大山。鬼子扑了空,像泄了气的皮球悻悻离开。
在抗战时期,我父亲不仅是民兵,还兼着粮秣干事,就是为八路军筹措军粮。记得我们家经常有大人来来往往,来者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他们好像有永远商量不完的事儿。父亲有几本用灰布包着的账册,有挂算盘,还有杆大秤。每次算完,父亲便包好账册藏起来,有时锁入大板柜中,有时塞到房梁的夹缝中。还经常看到父亲夹着账册,拿着算盘,扛着大秤出去,大半宿才回来。后来才知道,父亲的工作内容。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选用粮秣干事很慎重。首先得会算账、会记账,还需要办事认真负责,谨慎公道。当时那年月,兵荒马乱,灾年连连。群众自己都吃不饱,所以交公粮就更难上加难了。我父亲不怕累不怕苦,磨破了嘴,跑断了腿,走街串户去完成任务。我父亲为抗日殚精竭虑地筹粮,因此他成为了鬼子抓捕的重点。
1941年秋天的一个凌晨,天还很黑,父亲很警觉,听到外边有动静,就悄无声息地跑出了家门,直奔房前的后山。母亲摸黑给我们姐俩穿衣服,听到房前屋后有鬼子的声音,知道跑也跑不了啦,只好听天由命在屋里待着。不一会儿响起了枪声。我们姐俩紧紧地依偎着母亲,母亲用双臂紧紧地抱着我们姐俩,娘仨抱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蜷缩在墙犄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放亮了,鬼子也撤了,外逃的人陆续回了家。只见父亲满脸是血,慌张匆忙地闯入家门。全家见此大惊失色,急忙问:“这是咋啦”。“被鬼子打的。”父亲回答。母亲赶快找块干净的白布,蘸着净水给父亲擦拭脸上的血,擦干净后才看见父亲的左耳轮被子弹打破了,万幸的是扫了个边。如果再往里偏一点,就没命了。因为当时没有任何药品,只见奶奶将一团棉花烧成灰,然后将棉灰使劲给父亲摁到伤口上,随即解下扎腿带子垫了块白布给父亲包上。随后父亲给我们讲了当时的经过。
父亲从家跑出去直奔后坡,谁承想上边已经有了鬼子,他只好猫着腰紧贴着梯田墙根往东跑。鬼子发现了他,便向他连连开枪。他觉得尖利的一声枪响,嗖地一下从耳边穿过。用手一摸觉得黏糊糊的,知道中了枪,他便纵身跳到伯父张成治家的后菜园里,顺着墙根趴在地上。鬼子以为他向东跑啦,所以顺着玉米地向东追去,玉米秧子高,豆秧子密,不用说没藏在里边,即使真藏在里边也难以搜到。因此,鬼子没有搜出人便撤了。算父亲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1942年春天,也是一个还很黑的凌晨,鬼子在保卫团的带领下包围了我的家。父亲知道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没有再跑。鬼子破门而入,吓得我哇哇大哭,鬼子要打我,父亲赶紧用身子护住我,义正词严地说:“不要打我的孩子!我跟你们走。”一个翻译官叽里嘟噜地说了几句,随后父亲便被押走了。后来听父亲说,出门没有直接去斋堂,而是向上达摩村走去,在上达摩同样抓了一个粮秣干事,尔后越过山梁绕道马栏到的斋堂,被关在日本的据点里,审问他的有鬼子,也有保卫团,让他交出筹粮的账册,父亲死也没有承认。7天以后,他被放回来时,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满身伤痕累累,走路一瘸一拐,全家人抱头痛哭。父亲尽管受尽酷刑和折磨,但没伤及内脏和骨头,还能活着回来,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到这些全家又喜极而泣起来,奶奶仍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父亲两次历险,两次险些丧命,但他忠贞不二,仍然坚持义务地当他的粮秣干事。一直干到鬼子投降,整整干了8年。在这8年里,他一共为我军筹措了多少军粮,大概的数字也难臆测。然而他走街串户,废寝忘食征收军粮的身影是有目共睹的。他为抗日战争做出的贡献是妇孺皆知,心悦诚服的。
今年全国隆重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们要永远牢记祖国被外族侵略的那段耻辱的历史。我们要永远缅怀和纪念那些为抗日战争胜利而无私奉献的无名英雄们。以此激励后人,不忘国耻,奋发而为,同心协力,建设好我们的国家,决不允许那耻辱的历史再度上演。张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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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抗战时期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