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民
　　在我家东侧的小房间里，挂着两把小锄。小锄是用来给庄稼松土定棵的专用农具，灵活方便，用它锄地可以最大限度不伤或少伤庄稼。挂在一起的还有一把稍大的小锄，中耕除草时非它莫属。特别是在收完麦子之后麦眼里提前播种的玉米苗，总共要给它耪三遍，全要依赖这种小锄。
　　那年“文革”开始学校停课后，我第一天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拿着小锄来到地头，见到别人锄地很从容，我也撅着屁股双手攥着锄把紧紧跟在别人后面锄地，一个小时以后就大汗淋漓。一会儿组长走过来检查，“地是锄好了，草也锄没了。”我觉得评价还不低，后面还有一句，“像是猪圈的小猪崽在拱圈。”我像瘪了气的皮球。哎！原来锄地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经验的老农锄地，草死苗活地发暄。拿耪玉米为例，玉米苗的根部要用土隆起培好，这样玉米苗不易倒伏，锄掉的杂草要抖净根部拢成一堆，最好用筐挎到地边。小锄左右拢土盖满垄背，锄过之后小苗两侧一步两脚窝儿，如尺子量过一般匀称极致。
　　三夏时节夏收，夏种，夏管。夏管活茬主要就是锄草。记得那年我18岁，生产队组织了一个20多人的大青年班，主要工作就是要完成300亩玉米的除草任务。那一年雨水特别勤，玉米地里的草长得又密又旺，锄草的时候，社员们蹲下身子一字排开，每人两垄苗。当时正值伏天，酷热难当，人在地里非常憋气，不多时间便浑身汗水淋淋，全身湿透，脚腕子上挂满泥巴。大家争先恐后，谁也不愿落在后面，忙得连擦汗的功夫也没有，一人一个简易的刮汗板，插在草帽下，脸上身上流汗太多就用刮汗板刮一刮。一天下来人累得几乎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农时不等人，不这样，等形成草苗一面糊，杂草欺住小苗，庄稼长不好就要减产饿肚子了。
　　当年生产队五谷杂粮都种植，小麦返青拔节时，由于垄宽除草松土多用大号锄。山坡的谷子出苗后，定棵用小号锄。大锄有一人高，锄宽20公分，在麦垄里除草要躬身向前迈一步退两步，锄板要拉透土层，一锄捱一锄，不能偷懒猫儿盖屎，不能有空隙，有空隙草就锄不着。还要深浅一致，不能深一锄浅一锄，否则真像猪崽翻圈一样了。用小锄给小谷苗定棵是个技术活，坡地上的谷苗长到5-6公分时就要定棵，新出的小谷苗比较密，要用锄尖呙去多余的谷苗，劳动中还要注意区分草苗和谷苗，一般情况下谷苗是白根，草苗是红根。定棵的谷垄每棵之间呈菱形分布，每一尺定15-20棵左右。会耪谷的老农手拿小锄左呙一下，右呙一下，一垄标准株距的谷苗就完成了。如果是没有经验的人耪谷苗，很可能会把谷苗定棵成一条线。甚至把草留下把谷苗除掉。农谚说锄地等于保墒，哪种作物中耕锄草遍数多产出的粮食就好吃。比如大豆，玉米碾出的面烝出的窝头喧腾，香味喷鼻口感非同一般。绿豆面做出的拨鱼儿煮熟是清汤儿有嚼头。小米熬出的粥色泽金黄，粘润。现在，村里已不再种粮食，地里出现杂草大都用割草机或除草剂清除。用小锄灭草，确实没有除草剂效率高。使用除草剂草虽死了，却污染环境、污染土地、污染庄稼，最后人也被污染了。用锄头虽慢些，可是吃的是放心粮，纯绿色。眼下人们很青睐这样的食品。
　　锄头在人们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用过这些受罪的家什，老年人也已经多年没有使用它了，但小锄不应消失。它承载着以往太多的农耕生活，它延续着祖先与自然、与劳动难以割舍的情感。锄啊，你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农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