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没什么爱好,就是爱下跳棋。舅舅不和别人下,他只自己和自己下。
舅舅从一个农民娃脱颖而出,从生产队会计到大队长再到公社书记、区委书记。妈妈给我的启蒙教育是:只要你有你舅舅的一个指头,妈就高兴得很啦!
舅舅的确是我学习的楷模。舞厅卡拉OK时髦那阵,机关单位逢会必舞必OK,那热情那诱惑铺天盖地的时候,舅舅处于那个层次、那个位置,居然纹丝不动,依然躲在屋里下跳棋。舅妈很恼火:现在连十几岁的娃儿都不玩儿那玩艺了。舅舅很是不屑,捧着他的跳棋,说:“里边乾坤大啊!”舅舅自言自语,这些年,多亏这跳旗。
舅舅的跳棋很多,好像一个跳棋的博物馆。他从当生产队会计开始下的跳棋,至今保存完好。表妹看舅舅下跳棋,就常嚷着要下,舅舅坚决不让。表妹就抓,舅舅就打她屁股。事情平息后,舅舅挺沧桑地说,他不想让孩子接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舅妈觉得莫名其妙。
妈妈说,跳棋能给人力量和智慧。舅舅在人生关键时刻、山穷水尽的时候,喜欢关在屋里自己和自己下跳棋,结果次次柳暗花明。
我问舅舅是不是这样。舅舅笑而不答,挺神秘的。
那年秋,舅舅病倒在床上,竟是肝癌。他很快就知道了病情,显得很平静。
舅舅去世的头天,让我和表妹陪他下跳棋。舅舅精神很好(我们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取出了珍藏的水晶跳棋。舅妈说,这棋舅舅出差常带在身上。
我和表妹尚是启蒙阶段,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跳。
舅舅点拨表妹:“你不会为自己多搭几座桥吗?”在舅舅的具体指导下,表妹很快搭起一座座桥,表妹的棋子很快健步如飞。我的棋则很快被抛在后面。
望着焦急的我,舅舅启发我:“孩子,难道你不会拆别人的桥吗?”舅舅把一粒棋子塞进去,表妹搭起的桥很快被拆得精光,表妹寸步难行。
舅舅慈爱地抚着我和表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些天,我在床上老爱想过去,想来想去,竟想不起干了些啥了。记得的全是些‘搭桥’、‘拆桥’的事儿,我后悔啊!”
舅舅让我和表妹答应他,成人了,工作了,绝不干那些“搭桥”、“拆桥”的事儿。
我和表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遵照舅舅的遗愿,舅舅保存的那些跳棋,随同他一起,化作一缕缕的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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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跳棋